不过庄聿白再见云先生时,对方脸上多了笑意,半生以来压在心中的那片阴霾,也似在缓缓散去。
当然庄聿白自己回孟家村还有一件私事,顶顶重要的私事。
关于孟知彰的。
他想要了人家,怕孟知彰不愿意。所以回家去孟知彰父母坟前请示一下,先取得“父母之命”,争取掌握主动权。
当然了,若将庄聿白几个月后的心愿,告诉当下的他。恐怕他要立马吓昏过去。
哪怕二人“关系章则”中,前前后后,陆陆续续增加了不少条款。
如一人提出拥抱需求,另一人需无条件答应;冬天脚冷,晚上睡觉,允许对方将脚放进自己怀里;若有必要,还可以睡同一床被子,进同一个被窝……
即便如此,在庄聿白的认知中,他与孟知彰仍然是好兄弟。
且只是好兄弟。
不过驸马坡劫杀之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变化。庄聿白说不好是什么,但有些东西就是变了。
不论孟知彰看过来的眼神,还是一想到或许某一天自己将先行离开时,心中那份不明的钝痛。
夜已沉了。
近日雪大,窗外雪光和月光透进来,给枕上的庄聿白,蒙了层轻纱。
“九哥儿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声音很轻,很小心,像是怕惊扰到这个好消息。
“嗯。”
公子乙与九哥儿关系匪浅。九哥儿是满府城,甚至满京城数一数二的顶级伎人。
伎人,是傀儡,是玩物,更是武器。
他活着的使命,就是替这些贵人们网罗情报,收敛钱财。必要时,也是死侍。
只要一息尚存,他这具身体,他这个人,他的所有意念情绪,都不可能属于他自己。
事发时,当时公子乙就在旁边。十个骆耀祖也难敌乙一人。骆耀祖的剑,怎么就这样轻轻松松刺在九哥儿身上?
答案只有一个,公子乙在“借刀杀人”。
以骆家二公子之手,“杀死”骆家伎人九哥儿。
“他背上的那一剑,是替然哥儿挡的,也是替我挡的。”
庄聿白翻身过来,支肘趴在孟知彰枕边,静静看着月光下越发棱角分明的脸庞,轻轻唤了句,“孟知彰”。
“孟知彰,如果说……我是说如果,这只是一种假设……”
庄聿白抿着唇,手指轻轻抠着孟知彰肩上的轻薄衣领,半日方道:
“如果我死在这次驸马坡劫杀中……你会不会……”
“没有这种如果。永远不会有这种如果。我不允许!”声音像是嗅到危险的猎豹,警觉又凶狠。
庄聿白没看清孟知彰怎么从枕上起身的。等他从一阵昏天暗地的眩晕中找到方向时,自己已被紧紧压回枕上。
孟知彰的脸,那么近。近得庄聿白只能看到一双震荡不已的眸子,死死盯住自己。似乎一个眨眼,自己便能从他身边消失一般。
“我、不、允、许!”喉结翻滚,眼前人又重复了一遍。
孟知彰素来矜持稳重,庄聿白私下会叫他冷脸书生。即便知道对方如此,庄聿白还是被对方的这份严肃,给惊住了。
庄聿白想像往常般插科打诨,萌混过关,说自己只是说句玩笑话,怎么还当真了。
不知为何,话没出口,鼻头先一酸,竟扑簌簌滚下泪来。
刚才还铁骨铮铮的孟知彰,一下乱了手脚。
他没见过落泪的庄聿白。他慌了。
“抱歉,我……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此话一出,更不得了。庄聿白挺起上身,直接环抱住对方脖子,整颗脑袋埋进人家颈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