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紧闭,没有任何回来过的迹象,跟去宫门口接应的小厮回报说又加了场酒宴,估计至少还要一两个时辰方能结束。
经过康老先生的一番鼓励和“怂恿”,庄聿白和薛启辰的心也起了浪花。
二人心照不宣,策马又去了趟京郊的庄子。这次带着目的,河前道旁又细细探查了一番。
庄子旁有几座青山,环境和交通情况与府城小各庄类似,只是在京郊,各方面条件要更便利些。
是的,若是造窑做魁炭、组织人手制作金玉满堂,也不是不可以。
“琥珀,干吗?”
“想干。”
魁炭和金玉满堂,虽说都是劳动密集型生意,但之所以能从一众相似产品中脱颖而出,靠的还是庄聿白这独特的方子和技术。
京城是块肥肉,但京中百姓的眼光也高,这块肉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吃到嘴里的。若是产品无人把关、质量疏于管控,这可是生意场的大忌。来京城的第一枪若是哑了,后面再想起来就难了。
但当前情况就是,庄聿白这个核心技术掌控者,没办法留在京城时时查看指导。
庄聿白想了又想:“这山上开四五口窑是没问题的,窑上人手也不是大问题。难的是最后这魁炭的工艺。当然金玉满堂也很考验手上功夫。启辰,不如这样。我们回去后在你们铺子里找些人品靠得住,手脚也机灵的小厮或伙计,统一培训,考核优异者便派来这京中跟进生产,你看如何?当然,我们中间也需时不时到京中跟进。”
“甚佳!”
薛启辰听说自己能常来京中耍,自是满口答应。又说伙计之事,尽管放心,他兄嫂东西两院加起来随便挑挑十几个人不在话下。
如此一来,年末年初便要规划京中生意了,这可比预想中的要早许多。不过能赚银子的事,赶早不赶晚。说不定明年孟知彰来京中赶考时,他庄聿白都能通过这京中赚来的银钱购置一处房产了。
梦想还是要有的。何况也不算什么高不可攀的天方夜谭。
当然薛家京城京郊的庄子,还有几处,虽然相对较远,不过条件大差不差。若是想大干一场,也是有硬件条件的。
当然,庄聿白还留意了山中植被情况以及水源等分布。来年春天,在京郊开辟一片新的葡萄园,也未尝不可。
二人策马从郊外赶回来时,心情比来时舒畅不少。山风清凉,鼓进衣襟,庄聿白却半分不觉冷。似乎激起一阵好风凭借力的热血斗志。
暮色渐渐上来,二人院前下马,正值小厮们往院中抬东西。
云无择已回来片刻,换了轻便常服,因饮了酒脸颊似有红晕,越发显得清朗超逸,公子温其如玉。
“圣上赐了些东西下来,两副铠甲,还有一些绸缎布匹和珠宝银两。”
云无择指着院中的几个箱子:“听闻你们往福田坊送粮米,这些布匹和银两我选出三成来,一并放进去。剩下的这些,还需庄公子和薛公子帮个忙。”
见云无择如此正经,庄聿白没什么,薛启辰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云公子有事直说便是,这般客气,倒见外了。”
云无择从自己随身行囊中,掏出一张密密麻麻满是蝇头小字的纸。
庄聿白接过,灯下细看,是一份姓名清单。只是名字大多有些随意敷衍,牛二娃、赵铁柱、张大壮、武老三……
“这些都是云某军中的兄弟。”云无择郑重抱拳,“夏衣收到,军士们分外感念,让我将谢意一定送到。”
“云兄严重了。”庄聿白二人抬手还礼,“将士戍边守国,护的是天下黎民百姓。我们只是力所能及尽一点心意而已。再多礼,就折煞我们了。”
云无择眉心蹙了下:“恭敬不如从命。所以云某特将名单列下,希望二位用这赏赐的银钱帮忙准备一些冬衣。”
“这不巧了,我们已经制作了一批冬衣出来,正是送与将士们的。只等你回西境时直接带去便是。”
庄聿白看着云无择的目光先是亮了下,忽然一层阴霾覆了上来。
“云兄,有话不妨直说。”
云无择从窗外收回视线,隔着数千里路,边疆风沙的腥味似乎仍萦绕在他左右。他正了正神色,将那份名单又细细看了一遍。
“这些是我在军中的战友,都是些可爱的人。有些连个大名也没有,只有个代称。即便如此,他们每每提及远方的家人,都笑得像个孩子。是的,不论身在何处,总有一颗心,一个人,在远方挂念着他们。我想请你们在军衣里侧,将这些名字绣上去。绣得结实些,至少汗水洇不坏,血水染不糊。”
薛启辰有些不明白,皱眉想了想,半日道:“你是怕这些衣服弄混了,到时大家分不清谁是谁的,对不对?”
“不尽然。不过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云无择难得叹了口气,哽了哽喉咙,半日调整好语调。
“冲锋陷阵,伤亡是常事。只是希望通过绣上这一个名字,让沙场收尸之人,得以知其名,识其姓。若有相识之人,寄送家书时添上一笔,也能给家人传个信,知道是死是活。若无人知晓其家在何处,至少看到衣服中的名字,能在坟前立个带名姓的木牌……黄沙埋骨,有了姓名,便不再是孤魂野鬼。”
窗外,京城灯红酒绿的热闹喧嚣仍在持续。想来也无人在意北风卷地、百草折尽的边塞,有多少人正望月思亲,或许他们此生再也听不到娘亲唤一声自己的乳名。
夜风拂灯,火苗颤了又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