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哥哥亲手教的。当时自己手笨,学了整整一天才学会,为此还哭了鼻子。
夜很凉。
冷风从领口灌入,然哥儿打个冷战,周身汗毛竖了起来。脑海中始终浮现一个人的影子。如水中月,隔着水雾,隔着虚实。
用温柔如水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是他;
派打手劫了金玉满堂车队的人,是他;
帮自己换洗衣衫挽上同心结的,是他;
水刑逼供让自己险些呜呼殒命的,也是他。
真真假假,虚虚幻幻,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他?自己到底该相信哪一个是真正的他?
夜风习习,扣响年久失修的木质窗棂。
然哥儿冷笑一声。笑自己傻气,笑自己糊涂。
他不知自己在究竟在期待什么。
期待能将这一身衣衫还与对方?
期待再次相见,当面问对方当时是否抱了自己?
期待对方说自己所为皆是被逼无奈,他本意并非如此?
还是期待有朝一日能够看清对方,能够和对方真正相识?
自己脑子真的是坏掉了。
然哥儿起身,抬手关窗,将满院月光推在外面。
即便今日之事有苦衷,即便对方心性良善,又如何?
他是名动府城的头牌茶伎,受人追捧,光鲜明妍。自己不过一乡野村夫,尘土为伴,无人在意。
再见面,摆在面前的只可能有两种关系。
陌生人,或敌人。
第129章肉卷
熬制石硫合剂,是个技术活。
稍有不慎便如那擅自行动的刘安,不仅药熬制不出来,还伤己伤人。
庄聿白呈递给知府荀誉方子,除了药剂原料、用料配比之外,具体操作步骤和防护措施等也细细列在上面。
这几日天气晴好,虫蚁越聚越多,杀虫迫在眉睫。
荀誉挥袖驱赶走盘旋在纸端的飞虫。方子他早已派人传至辖区各州县,或张贴告示或篆刻立碑或口口相传,尽量让更多人知晓。
方子,终究是一纸文字。荀誉令各州县派胥吏及有经验的农人来府城,请庄聿白对药剂熬制和使用方式进行统一集训,再由这些学成之人返乡向下推广。
至于硫磺和生石灰等材料,荀誉责令各地启用财政库银,知州知县带头督战,保证第一次施药消杀的高效全面落地。若有贻误懈怠者,以渎职处理。
方子呈递第六日午后,辖下各地捷报频传。荀誉看着案头堆叠的文书,满眼笑意。窗外园圃干净澄澈,一派生机,仿佛前些时飞虫遮天蔽日的景象,只是一场噩梦。
当日龙图阁学士、东盛府知府荀誉亲书的一道关于“琥珀灭虫剂”的奏疏,快马加鞭出了城门,一路北上递往京城。
驿马扬蹄,踏出虫害尽除的轻快节奏,带起一路飞尘。不远处的各庄后山,庄聿白从柳条藤篮中取出一棵葡萄苗,小心递到然哥儿手中。
“然哥儿悉心看护大的扦插苗,由然哥儿亲手栽入土中,接下来一定长得更壮。”
然哥儿仰头看向他家公子,眼角湾笑。他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的,更是说给不远处的阿叔。
葡萄苗被双手捧过去,轻柔放入一尺深的土坑。定根、埋土、轻提树身,定型后将土轻轻踩实。几瓢水泉水浇下,一株葡萄苗便算在这片大地上有了自己的容身之所。
经此一事,卓阿叔翻来覆去好好想了几日。
庄主虽年轻,还是个哥儿,的确有真本事。连知府大人都称赞不已,这满府城的虫灾不就是他给消除的么,听说还要给他去请功呢。不得了。
暂且不说跟着这样的人能不能长见识、学本事,至少在府城之内,像刘安那样的地痞是再不敢找上门来欺辱的。这就像寻了个靠山,还是个重情重义的靠山。
自己年纪大了,已经护不住然哥儿,能得庄主夫夫照拂,这是老天爷可怜然哥儿这从小没爹娘疼的苦孩子。自己怎么能从中作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