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真端坐龙椅,视线不时投向站在列尾的孟知彰。
懿王理理衣袖,昂起下巴,蔑视又不无得意地扫了眼陈登。至于孟知彰,扮半个眼神也没给,他不配。
百官虽不语,却暗暗交换着眼神,等着看接了烫手山芋的孟知彰如何破局。
“陈登、孟知彰,你二人此次临江府之行,如何?”
陈登出列回禀:“臣有愧,误于途中,多亏孟大人泾溏府返程时将臣一起带回。”
赵真指指孟知彰:“那你说,临江府水患如何?”
懿王正了正衣襟,若无其事理着自己的袖口。
孟知彰看了眼懿王的背影,出列施礼,回道:“臣此行只去了泾溏府。临江府情况尚不知。”
“那泾溏府,水灾如何?”
“回陛下,泾溏府的确遭水灾。不过知府王大人已着手安排清淤复田,二十日辖区秋种可全部完成。同时泾溏府因水患而出现的万民流民已妥善安置,月底前一切便能恢复到水灾之前。”
孟知彰说得简洁,众人却听懂了。水灾属实,水灾之后的所有棘手“麻烦”,也已全部解决。
“一月之内便能复产如初,孟大人到底年轻,这等大话也说得出?”有人站出来阴阳。
孟知彰不以为意,将粥厂及流民“以工代赈”的落实计划等当朝详细陈述一遍:“臣离开泾溏府时,知府王大人已着手推行这套救灾复产方案,想必眼下大半水淹农田已得见天日。”
见赵真面色慢慢阴转晴,有识趣之人站出来:“臣以为这套‘以工代赈’甚好,其他遭水之地可广而推之。”
赵真没说好也没说好,问向孟知彰:“‘以工代赈’若一月内回复生产如初,当真值得推下去。你为何叹气?”
孟知彰又扼腕叹了声,双膝跪地:“臣有罪!臣方才忘记说了关键一点。否则,别说一月,便是一年,泾溏府也难恢复生产。”
刚“识趣”之人,一口气噎住,不由翻个白眼。这孟知彰说话怎么还大喘气!
孟知彰继续:“因为少了夏季收成,多数农人现在已经是寅吃卯粮。勉强支撑完秋种,已属难得。若要再交夏季之税粮,恐怕只能卖田卖舍、卖儿鬻女了。”
“既是有水灾,田中无所出,哪里会为税粮将百姓往死里逼呢!自然是减免税粮……”
识趣之人,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的不识趣。他忙闭了嘴,偷偷观察赵真的反应。
赵真起身踱起了步子,一步一步,似踩在百官心头。半日指了指户部尚书。
“将孟知彰方才所讲‘以工代赈’之法,细细出个执行方案推行下去。再派人去实地调查下各地受灾情况,出个夏税减免的折子。”
百官前列,懿王轻轻咳嗽一声。
立时有人站了出来:“长公主军中多出的这笔军费,还需夏税来找齐,如今不知该挪用哪一笔。”
话音落,万马齐喑,无一人吭声。
这些年西境南疆北域战事不断,尤其长公主所守西境,羌贼近年越发猖狂,军费也一年高似一年。仗不能不打,这负担,委实也越来越重。
赵真扫视下庭下,不觉心凉。半日目光回到孟知彰身上:“孟知彰,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孟知彰再次出列。
“军费问题,多半用来采购物资。现下直接提供银两,不如直接物资补给。但物资运输,要考量时间和损耗问题。从京城到西境,路上要一两个月时间。至于损耗,以粮草为例,出发时100斤,到西境军中能有40斤已属于难得。不如就近采买。”
有人听不下去:“孟大人没睡醒么,说话怎么颠三倒四?一会儿说直接物资补给,一会儿又说花钱采买,到底要怎样?”
孟知彰微微颔首,赵真示意后,继续说下去:“今岁西境开垦出荒地有几千亩,即便亩产无法与鱼米之乡相较,所出粮草维持西境驻军至秋收时,想来也不成问题。可就近从西境之城购买。”
“购买粮食,也是要花军费的。”那人很是看不上孟知彰。谁不知他家里有个垦田使君,成日家到处显摆。
“这个好办。”孟知彰知那人是懿王一党,并不以为意,不卑不亢道。
“当前西境垦荒皆是州城官府主导下进行的,谁家垦田多少,收粮多少,他们最清楚。这粮食由他们帮着军中粮料使一起收购,再合适不过。若军中采购粮草银两由朝廷拨款,首先要集齐这些银两,先不说眼下正愁这笔军费的筹集,即便当即筹齐,押运至西境后再采买粮食也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所以……”
孟知彰顿了下。
“所以,这采购粮食的银两,不如直接由西境各州府来出。”
满堂哗然。
“什么?!西境府衙不仅帮军中收购自己辖下百姓的粮食,买粮食的银钱,也要他们自己出?”
“花自己的钱买自己的粮,最后免费给到军中。世界上哪来这么多冤大头?谁会愿意?
孟知彰面如平湖:“他们愿意。不仅愿意,还会争抢着让粮料使来辖区采购军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