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被这番话惊得回头,可后排坐着的人仍然是一脸的平静,目光柔和地望向车窗外的风景,他的侧脸被斜进来的阳光照得明晃晃的,能看见睫毛根根分明的阴影,在眼睑下缓慢颤动。
两片血色浅淡的唇,微微张启一道缝隙,弧度刚好,不会拒人千里,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疏离。
林旭不禁想,怎么会有贺秋停这样完美的人。情绪稳定,强大的内核下包容的是一颗温暖良善的心。
越是这样想,某些情绪就越像是毒虫一样,顺着脊背悄然爬升。
他从不认为喜欢贺秋停是件可耻的事,只恨自己站的还不够高,还不具备把这份爱意宣之于口的勇气。
感情尚且能够积压,但妒忌却无从控制,那团从心底里燃起的妒火,都潜移默化地转化为了他对陆瞬的恨意。
那个纨绔子弟,那个从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蛮横无理的财阀少爷,怎么配得上这样温柔美好的贺秋停。
贺秋停于林旭而言,是遥不可及、得不到,却可以瞻仰一辈子的人。但是此时此刻,他突然发现,那个被自己奉为神祇的人,居然和他最鄙夷的人缠绕在一起。
被拥有,被沾染,一寸一寸染上肮脏的气味…
林旭接受不了。
他踩下刹车,熄了火。
车子停在云际的地下停车场。
贺秋停脊柱的僵硬感并未完全消散,下车的瞬间,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僵直了一下。一个简单站直的动作对此时的自己来说,异常费力,像是把脊柱一节一节揉碎了,又重新拼合到了一起。
冷汗无声渗出额角,贺秋停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抬手撑了一下车门框,短暂地借力,将那尖锐的疼痛缓下来,才迈开腿走向电梯。
然而就在贺秋停走到电梯入口时,忽然有一道人影从旁边的车后冲了出来。
毫无预兆。
“贺秋停!你这个黑心资本家!”
贺秋停眯了眯眼,认出那是吕霄霄的叔叔,吕江华。
他手里没有拿什么武器,但整个人像个发了疯的蛮牛,似乎在停车场蹲了太久,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耐心,此时不管不顾冲撞过来。
贺秋停压根来不及闪,锁车的林旭抱着一叠文件才跟上来,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砰—
就见贺秋停的身子被撞得猛地一斜,脚下踉跄着往后退,后腰脊柱的正中央,不偏不倚,重重地磕在墙壁的直角棱线上。
“呃…”
“贺总!”
压抑不下的闷哼从齿缝间迸出,贺秋停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剧痛从他的后背中间炸开,那感觉就像是一把刀把他活活劈成两半。
痛感是如此的剧烈和清晰。
双腿的支撑力也在刹那间被抽离大半,如果不是扶着墙,他能直接跪倒在地上。
“搞死我哥,现在又搞我的侄女!!居然还要起诉劳资!!”
吕江华血红着一双眼睛,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地嘶吼出来,扭曲的面容像极了魔鬼,恨不得把贺秋停生吞活剥,但很快便被赶过来的保安给控制住,粗暴地拖了出去。
贺秋停看着他被拖远,听着那些咒骂声消失在停车场深处,眸光微微颤了颤。
看来陆瞬说的没有错,这个吕江华的确是一个不计后果的亡命之徒,和他接触需要多做一些考量,不然必然会成为麻烦。
“贺总!你怎么样?”林旭冲过来扶住他,看见他额角的汗都渗了出来,“还能走吗,要不要去医院?”
去、医、院。
听见这三个字,贺秋停陡然一个激灵,连忙应道:“能走。”
他看了眼头顶的监控,对林旭道:“今天发监控拷一份,留证。”
说完,他轻轻松开林旭的手,缓慢地往前走,脊背依旧是挺得笔直,只是动作有些僵。
不得不说,工作是有镇痛功效的。
整整一下午,贺秋停都端坐在会议室的皮质座椅上,主持或者参与着重要的几场会议。
他语速平稳,思路清晰,条理分明地应对着不同下属提出的质疑和问题。
但他同时也能感受到,脊柱周遭的疼痛正在不断积压,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滚烫。正沿着他的神经一路向下,沉沉地压向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