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秋停不禁有些诧异,他不明白,父亲这角色,对于陆瞬的家庭到底意味着什么?
因为做错了事,所以无法被原谅?还是这对父子间,从未建立过深厚的感情?
莫名的,贺秋停心底竟然对陆自海生出了一丝微妙的怜悯。
陆瞬开着车,快速瞥了一眼贺秋停,“大过年的,看见他怕坏了你的心情,过两天吧,我抽空自己去看看他。”
“去吧,我去还愿,你去看他。”贺秋停语气很淡,“毕竟是你父亲,过年了,该看看的。”
陆瞬对陆自海的态度,似乎真的全然无所谓,贺秋停偏过头,在他脸上找不到丝毫复杂或者矛盾的情绪,只有一片漠然。
察觉到盯过来的视线,陆瞬笑着扭头,看向贺秋停,“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吗~”
贺秋停摇摇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才开口,“有时候,觉得你冷漠得可怕,好像一颗石头心,横冲直撞,也不会受伤。”
他顿了顿,将目光望向车窗外,轻着声音,“但是对我,你不会,有时候幼稚脆弱得像个小孩,好像什么都能让你在意,所以…”
贺秋停慵懒地靠在副驾座椅上,被窗外的阳光迎面照着,纤长的睫毛在鼻翼落下阴影。
“哪一种,才是真正的你呢?”
陆瞬笑了笑,伸出手去摸他的脸,“怎么?贺总,怕我以后对你不好啊?”
贺秋停把他的手扒拉开,“只是觉得,原来人都可以有很多面,冷漠的人,也会有温柔热情的一面,原本喜欢孤独的人,也会有一天喜欢团圆。”
陆瞬握住方向盘,转入山道,悠悠道:“人嘛,没有谁是天生冷漠,大家都是选择性地去表达情感,那个对象,很重要。”
想了想,陆瞬又补充道:“其实这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人,好人会变坏,坏人也可能变好,遇到什么样的人都会发生不一样的化学反应。就像我,过去那么混,不也让你调教成三好青年了么。”
“所以啊,你得多教教我,我乐意跟着贺总学。”
贺秋停不想听他贫嘴,歪过头去,“闭麦。”
陆瞬从善如流地抿了下嘴唇,笑着答应,:“好的,贺总。”
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横山寺,寺庙里香火鼎盛,前来祈福的人流密集,排着长队。
大殿内,贺秋停跪在佛像前还愿,陆瞬独自转到后院,在一座僻静的小堂停下,室外的石子地面上放着一个孤零零的圆垫子。
凡是来横山寺祈求平安扣的人,都要在室外虔诚地跪半小时。
陆瞬屈膝跪下,给贺秋停求了一枚开了光的平安扣,小心翼翼送到后者手上,“贺秋停,新的一年,一定、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贺秋停收下平安扣,垂眸望着陆瞬膝盖上的皱褶,微微动容,“你也是,不用挣多少钱,我们都健康平安就好。”
他说着环顾四周,问道:“你爸呢,没在这里吗?”
陆瞬找了个庙里的师傅打听,才知道陆自海在这里有属于他的法号。
“一如师叔畏寒,近日搬到山下王老先生家小住了。”
一如。
好一个表里不一的“一如师叔”。
陆瞬嗤笑一声,无奈地冲贺秋停撇了撇嘴,“瞧见没,人家可不会让自己受一点委屈。”
王老先生是当地有名的中医,和陆家算远亲,陆自海硬是用钱将这点疏远的关系砸得亲密无间。
下山时,车子经过王老的中医药馆。
陆瞬带着贺秋停进去,却没带他去见陆自海,把他留在外面,请王老给他把脉。
陆瞬一个人走进里屋。
推开门,陆自海正盘着腿坐在热炕头上,披着件禅意的外衣,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电视。
陆瞬目光扫了扫,炕头上,瓜果零食一应俱全,墙边摆着上好的茶台和茶具,还有剪好的雪茄。
陆瞬直接被气笑了,侧身坐上炕沿,随手抓了一把瓜子,“爸,别霍霍人家了,不行就回家吧。”
陆自海一眼不想瞧他,原本把他当空气无视,可一听这话,瞬间像是被踩了尾巴,“回去干什么?和谁过?是和你那个不把我放眼里的妈?那个和我没半点血缘的儿子?,还是和你这个白眼狼过?”
这一阵子不见,他越发的没了深沉,越说越激动,“我对你们已经失望了,我们从今就各自安好,你有本领,你翅膀硬了,你就光明正大把同性恋进行到底,最好闹得满城皆知,我陆家就这么绝后了!”
陆瞬没打断他,嗑着瓜子,任凭他歇斯底里发泄完,才慢悠悠开口,“爸,我是你儿子,咱们谁都别把谁当傻子。你躲到这山上来,有多少是对我的失望,多少是对这个家不满,又有多少,是为了躲避你的那些债务和烂摊子,你自己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