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在德国了吗?”
陆自海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一如既往的,带这种居高临下的命令感,“我也是刚听说,说你哥进医院了,怎么回事?让他接电话。”
“他现在,接不了电话。”陆瞬压着怒气,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从齿缝里碾出来,冷声道:“脑出血,开了颅,下了病危,可能撑不过今晚。”
话音落下,电话那边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良久过后,陆自海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来,语调里仍然听不出半分悔意,反而参杂进一丝面对棘手问题的不耐,“啊?怎么搞的?有这么严重?”
“你知道你临时撤资,会把我哥逼到怎样的境地么?”陆瞬问。
“你懂什么,这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事,是市场环境变了…”
陆自海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推诿和圆滑,将商场上的那一套用到了自己家人身上,陆瞬只觉得悲哀,听着他在电话那边心平气和地解释,“中星并购这事,是董事会出现了分歧…”
“董事会?”陆瞬打断他,嗤笑一声,“董事会不也都是你的人?你还跟我装什么呢陆自海?收起你那一套。”
陆瞬连名带姓叫他,恐怕还是第一次。
电话那边骤然一静,很显然,陆自海也被这直呼其名的质问打的措手不及。
陆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楼道间,压抑已久的怒意轰然决堤,“我哥的并购违约,面临天价赔偿金,不仅个人信用破产,中星能源的股价也跟着崩盘!现在你满意了?就因为他不是你亲生的,你就这么见不得他好?”
过去的二十多年里,陆瞬的脑海里曾无数次地闪现过反抗的念头,但无一不在陆自海的威压之下哑火。
在陆家,不管是陆昭还是他,都对陆自海绝对服从,从不敢有半分违逆。
然而此时此刻,那些积压蛰伏的情绪终于冲破了那道枷锁,彻底爆发出来。
陆瞬的质问声隔着楼道的铁门,依旧清晰可闻,“哪怕他叫了你这么多年爸,哪怕他兢兢业业为你赚了这么多年的钱!哪怕中星能源是我哥一手盘活的企业!你还是要用这种手段把他按死?就因为他想拥有一点儿自己的东西?陆自海,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陆瞬!!!”
陆自海震怒,咆哮声在听筒里炸开,难以置信地吼道:“我是你老子!你是不是疯了!敢这么跟我说话!!!”
“老子…”陆瞬紧紧握着手机,指节发白,额角的血管突突直跳,“那你给我听清楚了,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了。”
“一边压榨我哥的价值,一边死盯着他,准备随时搞死他,有你这样的老子,我只觉得耻辱。”
“哈…哈哈…”陆自海怒极反笑。
“我对陆昭还不够仁慈吗!?这么多年,这么好的日子,我哪点亏待他了!”陆自海也发了狂,声音都几近破音,“我看在陈伶的份上,我认这个儿子,我教他,我给他吃好的,用好的,我让他一出生就是人上人!还不够吗!?是他自己太贪得无厌了!”
“我哥现在躺在重症监护室,我跟你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你不是把陆氏财团看得比什么都重吗?不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中星独立吗?”陆瞬狠狠地捏了捏眉心,眼底暗色涌动,“那我告诉你,中星能源,我要定了。”
陆瞬说:“我会亲手把它拿回来,完成并购,做成我哥想要的样子。”
“你敢?谁给你的胆子?陆瞬,你真是翅膀硬了,是你哥心理素质不足,透支身体累垮了,难道这也要怪到我头上?”
陆瞬已经没了想和他继续纠缠的心思,他敛起所有的情绪,只冷冷地掷下一句,“你大可以试试看,看我敢不敢,看我能不能。”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深深地呼吸了两口气。
冷静,要冷静。
陆瞬想起贺秋停在电话里的叮嘱。
贺秋停要他稳下来,只有他先稳住了,成为陆昭的后盾,后者才在能安心地在里面接受治疗。
他不能乱。
包括程艺,如今大哥倒下了,他有责任替陆昭照顾好嫂子。
陆瞬平静下来,下楼抽了根烟,尼古丁并没有缓解他的焦虑,只是勉强提供给他一个放空思绪的空间,短暂地得以喘息。
一根烟抽完,他掐灭烟蒂,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热牛奶和面包,外加一条厚厚的毛毯。
回到重症监护室门口,他将东西递给程艺,“我在隔壁开了一间病房,你去躺一会儿吧,哥这边我守着就行。”
程艺低头看了一眼,却没拆封,将那袋子封紧后放到一旁,把毯子盖在腿上,“谢谢,但是我现在,真的吃不下什么。”
两个人并排坐在监护室外的长椅上,沉默了好一阵,程艺才开口,“刚刚你打电话,我听到了。”
“嗯。”陆瞬低应了一声。
“我名下有一笔资金,数额不小。”程艺转过头,眼神很坚定,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像电话里说的那样,要帮陆昭完成独立中星这件事,算我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