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陆瞬迎过去,微微错愕,“你怎么来了?”
这一个月,陈伶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在照顾陆昭上。陆自海在家里闹得厉害,口口声声说陆昭脑出血就是一个意外,陆瞬想趁机夺权才是真,甚至扬言要和陆瞬断绝父子关系,说养了二十多年,养出一个白眼狼,还是一个同性恋!
陈伶夹在两个犟种之间,心力交瘁,不知道该如何调剂,只好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大儿子的康复上。
如今陆昭已经彻底清醒,语言能力也基本恢复了,听闻弟弟这一连串大刀阔斧的商业动作,和贺秋停为陆瞬挡刀住院的事,又震惊又感慨,执意要亲自看望贺秋停,被众人给按住了,才肯作罢。
“我哥那边怎么样了?”
陆瞬低声问,目光落在陈伶手里的保温桶上。
“正跟小艺说话呢,我也不好打扰人家小两口。”陈伶把保温桶稍微往上提了提,脸上的神色有些局促,“我炖了鸡汤,来看看小停,我记得他小时候爱喝这个。”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尴尬。
陆瞬高大的身子仍挡在门边,没有让开的意思,低声说:“妈,秋停他现在身子很虚弱,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要不改天?”
“你放心,我就看一眼,很快就出来。”陈伶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会提你们俩的事。”
陈伶的心情很复杂。
她是看着贺秋停长大的,看着两个孩子形影不离,玩得要好,印象里,贺秋停是个漂亮、聪明又懂事的孩子,如今却躺在里面,听说连自理都困难,疼得日日夜夜睡不着觉…
陈伶心疼贺秋停的遭遇,更感激他替自己的儿子挡下致命的一刀,但内心深处,对于两个男人之间超越友谊的关系,却始终无法全然接受。
传统的观念、对家庭的担忧、对儿子未来的担忧一刻不停地侵扰着她,可善良的本性又让她无法对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狠下心肠。
陆瞬沉吟片刻,“那我去问问他,看他愿不愿意。”
听到消息后的贺秋停,明显紧张起来,“阿姨来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撑起身,却被陆瞬轻轻按回枕间,“不想见的话,我就说你睡了。”
贺秋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说了句,“让陈阿姨进来吧…”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自决定和陆瞬在一起的那天起,贺秋停最觉得愧对的人,就是陈伶。
陈伶待他一直很好,在陆自海的威压之下能做的不多,却还是力所能及地照顾他。
陈伶比卢清更像自己的妈妈。
只是这些感受,都随着年岁流逝成了难以启齿的秘密。
他一直想向陈伶道歉,却始终没有勇气。
如果没有自己,陆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会跟家里闹僵,也不会因为同性恋的绯闻被诟病。
他的目光跟随者陈伶的身影,看着她在自己床边坐下,还是勉强地用手肘支起半边身体,虚弱地打了个招呼,“阿姨。”
嗓音依旧是沙哑的,听得人心头发涩。
陈伶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桌上,目光落在贺秋停苍白消瘦的脸上,心疼一时间盖过了其他的情绪,“怎么瘦成这样了…诶…遭了大罪了小停。”
小停这个称呼,让贺秋停的眼眶蓦地一热,他垂下眼睫,低声道:“我好多了,陈阿姨。”
陆瞬在床的另一侧坐下,毫不避讳地握住贺秋停的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他的指节。
贺秋停偏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将手抽了回去。
他面对着陈伶,喉咙鼓了又鼓,依旧没把那句道歉说出口。
只见陈伶打开了保温桶,盛出一碗汤,霎时间香气四溢,“阿姨给你炖了鸡汤,补气血,养伤口的,你喝一点儿,好不好?”
她语气里带着长辈的慈爱,却因为那复杂的心结,显得过于客气和小心。
贺秋停看着那碗中微微晃荡的汤水,嗅着那鸡汤的味道,胃里不由得一阵紧缩,可还是点点头,轻声道:“谢谢阿姨。”
“我先尝尝。”
陆瞬的警惕几乎是刻进骨子里,对谁都不放心。他抢过碗,一边看着陈伶一边狂喝几口,然后才舀出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到贺秋停唇边。
贺秋停没有就着他的手直接喝,而是颤巍巍地接住了碗勺,靠着自己一勺一勺缓慢地喝。
实在喝不下,才把碗递给了陆瞬。
陈伶就坐在旁边,安静地打量着他,眼里有怜爱,也有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