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想起自己这是嫁人了,嫁给了仇辉。
可是仇辉并不在,不知道人去哪儿了,也不知道现在究竟几时了。
朱弦坐起身,看见自己身上的小衣整整洁洁的,掀开被子的时候,又看见昨晚身下垫着的那一大块白色的布,依旧纯白如新,在大红色褥子的衬托下,白得格外的刺眼。
朱弦望着这块白布,神思有点惘然。
正与那白布相对无言的时候,耳畔传来哗啦一声帘子响,一张熟悉的笑脸出现在朱弦的眼前。
“娘子醒啦?昨晚睡得可好?”
朱弦看见仇辉穿了一身直裰,釉蓝的底色上绣金鹤暗纹,腰间一根黑色丝绦。他的发髻高束,用一根同色丝绦固定于头顶。
令人意外的是,仇辉在后脑勺的位置梳了几条细长的小辫,任由着小辫搭在身后,随那黑色丝绦摇曳飞舞,给通身斯文的他平添几分外夷的彪悍气。
这样的仇辉太过陌生,朱弦从来没有见过仇辉扎小辫,便呆呆地看他的脸——
不知是否因为终于结婚了,情绪就有了变化,今天仇辉的精神面貌可谓是焕然一新。
与平时清冷孤高又板正庄肃的样子完全不同,仇辉脸上的喜悦肉眼可见,沉郁的气质一扫而空,真有几分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感觉。
可经历过一场平淡无奇的新婚夜后,朱弦很难体会到仇辉的这种喜悦,朱弦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有点花,透过仇辉的皮囊,看见的却是另外一个男孩的影子。
“娘子你怎么了,一觉醒来好像变得傻傻的?”仇辉轻笑着,伸出手来对准她的眼睛使劲地晃。
朱弦回神,对着仇辉展露一个甜甜的笑脸:“夫君几时起的?也不叫我一声。”
仇辉答:“我寅时就起了,因为要练功,可你又不用,自然不必跟我一样起这般早。”
听见仇辉说练功,朱弦便问他:“你的伤,都好了么?”
仇辉笑:“娘子问,自然只能答好了,毕竟你昨晚就说过,我那一掌打得好,可不全都好了。”
朱弦无语,仇辉嘴欠,专门提她昨天晚上的糗事,是还准备看她的笑话多久?
朱弦白了仇辉一眼,不想再跟他说话,就要起身的时候,婢女小蝶走了进来。
这次来仇家庄,朱弦只带了不多的几名婢女仆妇做陪嫁。
按祁王妃的意思,原本是要带至少十几个下人的,但仇尚志也是普通人家,家当开支都有定数。再加上仇家庄上本来也有下人,如若陪嫁太多人过去,就怕给仇家庄压力,惹仇尚志不高兴。
所以朱弦统共就只带了两名婢女两名仆妇来仇家庄,小蝶便是其中的一位。
小蝶领着另外两名婢女进了屋,手脚麻利地帮朱弦梳洗、穿衣。仇辉则坐在窗边的小几旁喝着茶看书。
整理床铺的是仇家庄的婢女,她掀开喜床上的被褥后,就把那张洁白无瑕的白布给收了起来,揣进了怀里。
仇辉趁着喝茶的空档看见了,也装作没有看见。
不多时,在小蝶的张罗下,朱弦就已经收拾妥帖了。有仆妇给朱弦送来了早饭,是一碗玉尖面,用肉汤汁浇淋了,热气腾腾地给朱弦送到了面前。
扑鼻一股很重的猪油腥味,朱弦低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碗里全是亮晶晶的肥肉。
仇尚志的老家,深处岭南山区,当地的习惯就是重油荤,可是朱弦喜欢清淡的,吃不下去如此油腻的东西。
只是朱弦已经过门了,是仇辉的妻子了,既然当了仇家庄的媳妇,就应该适应仇家的生活方式,浪费食物肯定是不可取的。
就在朱弦拿着箸,翻来覆去地艰难挑选碗里那不多的玉尖面时,仇辉走了过来。
他一把夺过朱弦手里的箸,拿走了朱弦面前的那碗玉尖面。
“油腥太重,别吃了。”
说完,他便端着那一碗面,走出了房间。
仇辉端着这碗面来到屋外,唤来小蝶。
“去!把这碗东西倒后院的泔水桶里,注意点不要让其他人看见。”仇辉这样吩咐小蝶。
朱弦坐在屋子里听见了,惊讶不已。
原本以为仇辉是在生气,或故意说反话,可是听仇辉说这话的意思,分明又是在陈述事实。
这里是仇辉的家,仇辉从小到大吃这些东西长大,可是等他长大了,娶的妻子却不喜欢。搁谁身上,都会不好受的。
这也是朱弦刚接过那碗玉尖面时,宁愿忍受厚重的油荤气,也试图努力把面吃下去的重要原因。
仇辉甩掉手里那碗“包袱”后,又空着手回到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