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万金难掩失望,转身坐回到蒸醋的桌子上,拍着大腿抱怨道:“我就是觉得这点不对劲,所以才想着去找江娘子问问,看是不是啥稀罕的病症,谁知……唉!”
说到这里,他看着司徒靖的脸色又阴沉下去,只好赶紧噤声。
哪怕牛万金的脑筋再迟钝、再不顶事,如今也已发现端倪:每当自己提起江娘子,愣头青那张臭脸就会变得更骇人些。
他颇有眼色地换了个话题:“你之前不是说有个猜想需要验证,现在咋样?”
司徒靖沉吟片刻,不答反问:“不知此案凶器可有确定?”
哈?这和我问你的事有关系么?
牛万金怔愣一下,但转念又想,横竖他别再计较自己跟江娘子的关系就行,毕竟她可是千叮万嘱过,断不能将两人忙活着的那件事情说给旁人听。
于是,他十分配合地用大拇指和食指虚虚圈出一个圆形,比划给司徒靖看,“大概是根这么粗的绳子,不过……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呢!”
“那便对了。”司徒靖微微颔首。
啊?对什么对?
牛万金满脑门子疑问,可司徒靖却没有要与他详细解释的意思,反倒是同他拉扯起别的闲篇。
说来也是奇怪,此人瞧着一副闷声不响的棺材样,也不像是个爱嚼舌根的主,没想到张嘴却同他打听了一堆衙门里的破事,特别是谁跟谁在抱团,谁同谁不对付,说的他口干舌燥。
直到牛万金意犹未尽地将人送出义庄,又把自己抖落出去的县衙秘辛咀嚼回味一番,这才后知后觉地猛拍大腿。
愣头青不会是想劫狱吧?
当然,司徒靖还不至于劫狱,但他的确有去县衙牢狱里走上一遭的计划。
初春的夜里潮湿阴冷,江楚禾又多半受了刑,不知现下处境如何,还能不能熬得住……
想到此处,他的心都要揪成一团,连脚步也比平时快上许多。
他想,待完成接下来的几件要事,定要去见见那个令他朝思暮想,放心不下的人。
*
江楚禾是被狱卒用半个脏馒头给砸醒的。
按大梁律法的规定,诸州刑犯一般都关押在州府牢狱,只有尚未定案的嫌犯才会暂时收监在县衙牢狱中,是以此处规模并不算大。
狱中女犯本就寥寥,依律又要单独收容在女监之内,因此江楚禾此时虽身陷囹圄,但也算是得了把“独享广厦”的待遇,饥困交加之下便在这宽敞安静的牢房中睡了过去。
狱卒也是头一回见到能捱过刑讯,还在被收监后一觉睡到饭点儿的女囚,放饭时特意多瞧了一眼。
方才跟班房里那伙同僚吃饭闲扯时他曾听人说过,这位就是那个能当街同壮汉大战数个回合并成功将其擒拿,事后又与之约架将其杀害的“弋陵第一母夜叉”。
可是……
这小女娘分明长得娇俏甜美,此时又是刚刚睡醒,正睁着一双水杏大眼迷迷糊糊地朝外望着,看上去一点也不吓人嘛!
不过,下一瞬他就止住了这个以貌取人的愚蠢想法。
江楚禾发现那小狱卒在用探究的眼神偷偷瞧着自己,毫不留情地就瞪了回去,转头又恶狠狠地咬了口馒头,十分豪迈地咀嚼起来。
她到底尝过民间甘苦,同身在兴京时已大不一样。
如今的江楚禾最是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饿极了恐怕连泔水都咽得下。
待填饱肚子,她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精力,开始认真思考起自己当下的处境来。
为防止串供,县衙一般不允许亲友探视在押嫌犯,因此,除将审讯时几位官差的只言片语拼凑推敲之外,江楚禾很难有别的机会能对自己陷入的这场无妄之灾细细探查。
而就她目前的经历来看,无论是县尉刘亢还是捕头廖庆都像是对她的冤情毫不在意,一副急着草草结案的样子,让她不禁有种这俩人已对真凶身份心知肚明,却特意拿她这个冤大头给人顶罪的感觉。
江楚禾难掩悲哀地想:莫非……这便是江氏族人的宿命吗?
不知当年在诏狱之中,她的家人们是否也曾酷刑加身、蒙屈受辱。
一想到含冤遇难的族人,江楚禾又立刻提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