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你走。”江怀越只说了这一句,就背转了身子,示意她上来。相思被寒风吹得已经晕头转向,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么厚的积雪,你自己也受了重伤,怎么能背我走?!”
“总比你这样一步一步挪着要强。”江怀越侧过脸,皱着眉道,“靴子都没法穿了,你不怕把脚冻僵?”
“那你的刀伤要是再裂开怎么办?!”相思执意不从,咬着牙独自往前,却连身形都不稳了。江怀越从后面踉跄追上,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要硬撑,真冻坏了脚,那是一辈子的事!”
她望着江怀越憔悴的模样,抿了抿冰凉的唇,有意笑道:“变成瘸子了,大人就不喜欢我了吗?”
他注视着她,勉强笑了笑,回道:“我怎么能让你……留下残缺?”
相思怔了一下,听着这话语,心里有莫名的感伤。他眼眸黑郁得让人心颤,原本寒凉间总是视若无物,没有任何温情,而今这潭冰水却似春日暖融了白雪,浸润了芳草,甚至能够滋育出风中摇曳的花。
可是她怎么忍心,他腿上的刀伤根本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连着两天奔波逃亡,相思都不知道现在那伤口到底怎么样了。
“让我自己走吧。求你了。”相思正视着他,低声却又坚持着祈求,随后,她还是往前艰难地迈出一步。
江怀越站在大雪中,望着她孤瘦的背影,就这样走路都已经跌跌撞撞的女人,不久之前,还像发疯一般奔逃着引开女真头目,在雪地中被掐住喉咙差点死去,死里逃生后却又奋力举起石头砸向对方。
她那双纤纤玉手,以前是轻盈拨动琴弦,奏出缠绵美妙的江南小调的,而今却沾满了冰雪与鲜血。
他喉咙口有些发堵,踏着厚厚的雪再次追到她身后,道:“相思!”
朔风大雪中,她回过头来。
江怀越气息未定,抬手拭去脸上雪屑,悲凉道:“你,要是真的将我看成是男人,就让我背你走吧。”
宛如一根穿心长针,刺中心脏最柔软处,她的眼前一片模糊。
连连匆促着胡乱呼吸,才抑制住放声大哭的冲动。
然而眼睫还是沾染了水莹,很快就变成冰屑。
他吃力地朝她走来,拖着受伤的腿。
相思紧紧咬着下唇,看他来到自己身前,目光决绝又温和。她忍着眼泪伏在了他背上,让他把自己托了起来。
随后,她以双臂环绕,紧紧地抱住了江怀越。
“大人,你在说什么呢?”相思侧过脸,噙着眼泪笑言,“你不是我的男人吗?”
他的脚步为之一顿,手似乎也颤抖了,可是江怀越没再开口,只是望着前方,一步步走。
他怕一开口,就会崩溃。
*
大雪纷乱了整个天地,就连远处的山峦也已变得模糊不清。
相思伏在江怀越背上,感觉自己好像一根深秋的苇草,轻飘空洞,似乎随时都会被狂风卷成碎屑。
江怀越一边艰辛前行,一边跟她说着话。
他本来就是沉默寡言的人,为了不让她在寒冷中昏沉冻僵,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过往,从初时相见,到剑拔弩张,再到净心庵查案、太师府试探……甚至还说起了自己怒闯画船,相思迷迷糊糊地回应道:“大人,你都记得啊?”
“不然难道连这些都能忘?”
她笑了笑,问道:“那么大人,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呀?”
江怀越正费劲地从深雪里抬步,一时没顾上回答,相思又问:“大人,我当初在涵秋厅的台上弹奏琵琶,你是不是已经留意到我了呢?”
“……没有的事。”
“那你……为什么后来再点曲子,点的就是我第一次见你时候唱的《绞银丝》呢?”相思很小声地在他耳边问。
她说话的声音都那么轻,好似随时被风吹散。
江怀越没说话,只叹了一声。
落了浑身是雪的相思搂住他,冻得瑟瑟发抖也心满意足。
可是心里再高兴,身子却一分分僵了。后来江怀越还跟她说些什么,她甚至都听不清,直至迷离间,听到他叫着她的名字,才吃力地睁开眼睛。
她以为终于到了连山关,可四面八方还是无尽的白雪。
“大人……”她气若游丝地应了一声,不知他叫自己做什么。
昏黄天色下,江怀越吃力呼吸着,一边跋涉于雪原,一边低声说道:“相思,我还有好多话要告诉你,你不要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