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顺往黯淡无光的身后偷偷瞥了一眼,愁苦道:“别呀,叫我一个人赶夜路回驿馆,那不是更要命吗?您行行好,让小的护送……”
“闭嘴!”江怀越盯着前方胡同,低声斥责。杨明顺识趣地收了声,顺着江怀越望的方向觑了一下。
这一眼,可把他吓得舌头都硬了。
黑黢黢的胡同口,古槐树枝干横生,而就在那枝丫之间,居然有个黑影悬挂于半空,随着萧瑟秋风不住地摇晃。
杨明顺魂都要飞走了,偏偏江怀越停马于当街,盯着那摇摇晃晃的黑影看了半晌,低声道:“去,看看是什么东西。”
“您就不能身先士卒一下吗啊啊啊?这还用看?不是吊死鬼还能是什么啊啊!”杨明顺声音都发了颤,揪紧了缰绳死活不肯往前。
江怀越鄙夷地看看他:“瞧你这点出息,平日里看到死人不带眨眼,现在就成这怂样?”
“死人我不怕,就怕死鬼啊!能动能飞能隐形能掏心……哎哟!大人您小心啊!”杨明顺眼看着江怀越独自打马朝前而去,又惊又怕,两股战战地夹着马鞍在原处打转。
不知何方传来凄厉啸叫,那悬在树枝间的黑影摇晃得更加厉害,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之中听来格外惊心动魄,江怀越一手执辔,一手按住腰间刀柄,目不转睛地朝着那古槐树策马前行。
骤然间一声尖叫,那黑影朝着他飞掠而来。半空中一道白光斜闪直落,绣春刀斩破夜风寒凉,劈下了黑影半边身子。
杨明顺吓得叫出声,那声音犹如被踩住了尾巴的猫的惨叫,在幽黑胡同间回荡曲折。
“嘭”的一声,半边黑影摔落于地,另半边亦斜斜地从空中散落。
“别嚎了!”江怀越冷着脸跃下马背,不远处有纷杂的脚步声朝这边涌来,摇晃的火把照亮了狭长的胡同。姚康带着一队人马赶向这边,“督公,您这边遇险了?”
江怀越走到摔落于地的黑影前,寒凉的刀尖一挑,划破了包裹着稻草的黑布。“杨明顺,稻草人都能把你吓破胆子,以后你还是回去种菜比较合适!”
他回过头嗤笑,杨明顺擦着冷汗爬下马:“小的,小的这不是怕您受伤吗?谁知道您艺高人胆大……”
“你这张嘴什么时候都不会闲着!”江怀越笑骂了一句,正待将稻草人踢开,眼角余光却瞥到了地上的一角素白。
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砖缝间。
像是从稻草人肚子里掉出来的。
他微微蹙眉,姚康想要上前拾起,江怀越已经先拿在了手中。一指宽的纸条上,歪歪斜斜写了两个字。
相思。
在那两个字的下边,还有一滴嫣红刺目的血迹,犹如印记一般,一下子压在了他的心坎上。
章节目录第七十三章
我这么可爱,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买我吗? “受审?”她愕然。
“还未确定。”江怀越坐的地方本就离她不远,此际向前倾了身子,压迫着她的目光,“只是你得想一想,进了西厂的人要想活着出去,都应该怎样?”
相思呼吸一滞。她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清美且冷厉。
好似雍华的花蕊里沁着令人窒息的剧毒。
她勉强定了心神,挤出一丝笑容。“听从……督公的指令。”
那双眼眸里浮起了点点笑意,只是看起来仍是寒意未散。
“指令?”他摇头,“你只是遵从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哪里来的什么指令?”
相思深深呼吸了一下,哑着声音道:“督公教导的对。”
*
她被送回了那个小院子,此后数日中,只有番子一日三次送来饭菜,其余人再没来打扰。第三天清早,天气阴沉闷热,相思被带到另一处院落,见到了馥君。馥君躺在床榻,脸色还是苍白,但看得出伤处都已经上过药。她见到相思也很是惊喜,趁着房中没人便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相思只说西厂要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后才能让她们回教坊,旁的什么都没讲。
可馥君看她那神情,还是感觉另有隐情,不由追问:“那他们为什么非要将你我分开看管?!那些番子……有没有欺负你?”
“没。”她下意识地回头张望一眼,很快笑了笑,“要真被欺辱了,我怎么可能还这样过来看你?”
“可我……”馥君还待说,相思已道:“你放心,只要不触怒他们,应该不会惹祸上身。”
馥君怔怔看着她,相思轻轻握着她那伤痕累累的手,低眸道:“姐姐,一直以来你总是替我担忧,可现在我已不是在秦淮时每时每刻都要依赖你的小丫头了。”
听了此话,馥君心头更是酸楚,勉强撑起身子道:“能没事最好,可就像我先前说过的那样,东西两厂里都是狡诈狠毒的恶兽,你年纪还轻,阅人不多,千万不能上他们的当!”
相思神思一晃,但很快就以长长眼睫遮蔽了眼中的迷茫。
“姐姐想哪里去了?我们这身份,对西厂来说又有什么利用价值?”她转身倒了温热的茶水,还未等送到馥君床边,门外已经有人沉声唤道:“相思姑娘,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