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木易他们住得不远。”李清照故做轻松,她胸口憋闷,难以呼吸,命夏雪开窗。一阵风卷起帷幔,瞬间满屋冷气。
“只怕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早些准备,将咱这院落设置设置,有备无患。”李迒在屋里左看右看,敲敲衣橱旁的墙壁,跺跺地板,蹙眉凝思,被风撩起袍摆,发出细碎的响声。
亥时,夏雪送走李迒夫妇返回,李清照道:“我被王氏气蒙了,竟忘了同吴贵妃私谈。”
夏雪道:“吴贵妃虽然贤德,未免不站到赵构的立场去思去想,赵构盼着孝敬生母,若是一般百姓,倒也无错。可满朝文武唯有秦桧迎合他的孝心,他不亲近秦桧还亲近谁?”
孙玉夫在旁道:“姑姑可另选时间面见贵妃,贵妃娘娘是个好人。”
夏雪埋怨道:“你小孩子家晓得什么?宫里都是秦桧的耳目,夫人不要以身犯险才好。如今政事混乱,皇帝还得看丞相的脸色。”
李清照不免心灰意冷,长叹一声道:“范仲淹能做到不欺,上不欺君,下不欺民,中不欺心。我李清照能做到无愧,无愧于天,无愧于人,无愧于心。”
夜幕深重,李清照的话声飘散在窗外的风里。
十月的归梦堂静肃敞亮,阳光从栖纱窗上滤下一片玫红,洒在一排排木几上,也洒在女学生们朝气蓬勃的脸上。正前方是高起的讲台,墙上挂着孔子、孟子、老子头像。女学生低头朗诵着《荀子·劝学)。
琅琅书声余音绕梁,孙玉夫慌慌张张跑进来,将李清照拉到门外,急切道:“姑姑姑姑,不好了!”
李清照在屋里看书久了,一下子适应不了外面的光线,在光影里眯着眼道:“何事惊慌?”
孙玉夫怯怯地道:“我和士程哥哥去西湖钓鳖,想给你补补身子,不料遇到秦熺,骂我们惊了他的鱼,还要打我们。我们……我们被迫动手,士程哥哥他被秦熺抓走了。”
李清照面色一变,命学生们自学,便要去秦府一趟,夏雪忙阻止道:“夫人,你不能去啊!”
李清照也知夏雪持重,沉声道:“为什么?”
夏雪道:“那王氏正要和您过不去。您若一去,怕她会另设圈套,相府里养着许多死士。”
李清照惨然笑道:“我不去,她一样会设圈套。我不能只想着自己,而不顾那孩子!”
寒冷暮色映着辉煌灯影,李清照走到秦府门口,出示工部侍郎府腰牌,门卫放行。李清照带着孙玉夫、木易等几位义士进入秦府,直入中院正厅。刚一进门,便见赵士程被捆绑在殿柱上,正被王氏痛扇耳光,一个巴掌一声斥骂:“小野种,来路不明的小野种!”
赵士程满脸青紫,嘴唇哆嗦得好像抽风。血顺着嘴角流淌,屈辱和羞愤化作滔滔悲泪。
李清照上前斥道:“住手,不得对孩子行凶。”
王美娘耀武扬威般地继续扇赵士程耳光,冷笑道:“这是相府,我在府上教训行凶的野种,看谁敢来干涉?”
李清照生硬地抓住王美娘手,目光冷凝:“什么叫行凶?秦熺二十一岁,已经成人,却偏和十五岁的孩子过不去,你还这样护短,能教好自己儿子吗?人家的孩子也是孩子!也是血肉之躯,你怎能这样狠心伤害?”
赵士程哭道:“母亲,母亲救我啊……”
“孩子,母亲会为你做主的!”李清照强抑悲怒,竭力使语气平静。
王美娘冷笑:“也不看看你是谁?让天下妇人蒙羞的一个寡妇!还要在相府为人做主,好笑不?”
李清照气得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王美娘朝身旁的丫鬟挤眉弄眼,那丫鬟道:“人家是谁?大宋第一才女,丧失妇德又算什么?见识的男人多了,自然不把丈夫放在心上,动辄讼夫、请离,什么丑事都不足为奇!”
王美娘又扇了赵士程俩耳光,冷笑道:“我只不过教训下这个妾生的野种,这会儿她又来护短了。”
那丫鬟乜斜着眼笑道:“早就没了丈夫,寂寞难熬,自然不能没了这英俊少年。”
木易早已忍无可忍,一个箭步上去,劈面甩了那丫鬟两个耳光。那丫鬟嘴角出血,金钗落地,尖声哭叫起来。王美娘便扬声唤人,一群护卫和家奴冲了进来,将李清照几人围住,刀剑出鞘,虎视眈眈。
李清照轻蔑道:“王美娘,你好生无礼!我只不过教训下这粗狂孟浪的丫头,想要带走无辜的儿子,你便要纵仆行凶,私设公堂,对我这四品夫人用刑吗?”
王美娘抓住孙玉夫扇了两巴掌:“我也教训下你的人,怎么样?私闯相府的四品夫人。打我的人,还有理了?”
李清照忙护住啼哭的孙玉夫,指着那丫头道:“她搬弄口舌,举止轻狂,一身坏毛病,需要改改!”
王美娘满面挑衅,挺身上前:“那么,也来改改我的坏毛病吧!你有没这本事?”
两人唇枪舌剑,争执不下。木易等人想着李清照叮嘱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手”,便竭力忍住。孙玉夫发现姑姑一见王美娘就性情大变,完全没了平日的温婉。
王美娘喝令左右:“将这野种押到后院。”
“不行,我要带回儿子。”李清照挺身阻拦。
王美娘道:“放心,我不会动他,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
“这儿人多,你随我去后院谈判。只许你一个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