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我,你还修书于我?”临则逼近一步,不依不饶,“你还借机跑来找我,你还——”
一只手捂上她的唇,将她还未说出口的孟浪之语截断,却又一触即离。
平日里总是一副风流模样,但实际上是个老古板的参柳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与临则保持着退可守的安全距离,“那是斩苍的意思。”
二十年前,斩苍决意赴死之后,对一心跟随自己的这群将士们仍是抱有几分担忧。元老院不会放过死忠于他的将士,而他们也必定会为他杀个血流成河。但他是为私事弃他们于不顾,没道理再让他们因为他而徒增伤亡。
那片虚无之地是斩苍一早便知道的地方,原本也未想好作何用处。他将开启之法与进出之路一并告知参柳,并拜托参柳修书于临则,令其保存实力,在将来的某一日再伺机反攻。
却没想到临则这一避就避了二十年,当寨主当上瘾了似的,对于魔族权力斗争一点兴趣也无。
“什么嘛,我当然知道是魔尊的意思啊,”临则一脸不在乎,“但我现在又没问他,我是问你——是不是怕我?”
这话问得太过直白,参柳正想着该怎么回,这时废墟之中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
樱招从未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这般硕大的树。
在她的记忆中,她的确有印象自己曾远远地见过一眼传说中的扶桑树,但真正置身于其中时,仍旧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树冠遮天蔽日,枝条延伸数百里,徒步丈量的话,从左至右估计得走上十二个时辰才能走完,难怪能供十个太阳栖息。
在太阳栖息之处,仍旧残留着最炽烈的熔岩,熔岩流淌过黑黢黢的枝干,又顺着树身往下,流入地心。
斩苍将樱招带到了树干的另一面,这里未受过太阳的炙烤,修士的身子亦能受得住。
樱招端坐在粗壮的枝丫间,将四处打量的目光收回来,定格在斩苍的脸上。
在看谁,她也不太清楚。
正闭着眼睛入定调息的魔尊,是宵儿再年长几岁的模样。宵儿本就生得让人移不开眼,现下更是……
但在一个月以前,若是告诉她自己的弟子便是这位死在她手里的魔尊,她一定不敢相信。
心中有很多很多的疑问,却还是不管不顾地跟着他来到这里。她是想求个解答,却由于面前的魔于她来说太过陌生而不知道从何问起。
她能感应到他的气息已经渐渐平稳,源源不断的力量通过扶桑树的枝干传送到他的身体里,似乎天地行气皆掌握在他手中。
四周刮来清凉的风,将阔大的树叶吹得摇摆不停。
樱招撑着双手凑近他,有种没来由的执念,像是一定要在他身上找出自己的小徒弟似的,在他耳边轻声唤道:“宵儿,你在吗?”
已经调息完的男子静静地睁开眼,侧头看向她,藏匿在眼里的情绪不明,樱招看着他莫名觉得有些危险。她下意识地想后撤,身子却被他横过一只臂膀揽住。
“宵儿?”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俯首贴近她的脸,“斩苍呢?你不问问斩苍在不在?”
微烫的呼吸落在她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樱招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把她吞进去。揽在腰后的臂膀是温柔的枷锁,看着没费什么力气,实际上她逃无可逃。
“我……”她吞吞吐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从苍梧山出来,一路走到黑齿谷,似乎都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以前是心宽不在乎,以为丢失了记忆有丢失了记忆的活法,即使她已经察觉到自她醒来起,自己的人生几乎称得上漏洞百出,但她无所谓,这点小事不耽误她一心向道。
在血枫林时,大敌当前,她循着本能与斩苍站在了一边。那群元老院魔族要他的命,她根本来不及思考他在她心里的分量,只觉得必须先解决掉眼前的麻烦,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当其他麻烦都退场时,面前这个与她纠缠不休,即使她失忆了也不放过她,逮着空子就要往她心里钻的魔族便成了她最大的麻烦。
斩苍又问她:“樱招,你凑这么近,想把他单独叫出来做什么?”
她凑得是有些近……
双手撑住树干的动作几乎要将自己贴进他怀里,腰后那只臂膀不让她退开,现下他们几乎是呼吸交缠。
这样的姿势,对着贺兰宵,她自没觉得有何不妥,可现在,面对着已经成为斩苍的贺兰宵,她却觉得十分不自在。
掌心的树皮有些粗糙,硌得她的手不太舒服。她暗自调整了姿势,跪坐在自己的双腿上,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是防备的姿态,斩苍瞟了一眼她已经发红的掌心,没有再禁锢住她。
“师父,”他突然这样唤了她一声,待到她抬眼看向他时,他才轻声问道,“倘若我只是贺兰宵,你会想与我长相厮守吗?”
樱招:“……”
“不会对不对?”他自嘲地替她回答了,“那我再不要当贺兰宵,我只是斩苍。”
明明作为贺兰宵时,嘴上说的是当她一辈子的乖徒儿。
可他知道那些全是假话。
他想要她看着他,只看着他,眼神再不许装进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