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无耻,明明偷偷在她身上得了那么多好处,他却故意只字不提,反倒摆出这么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
说着不必挂怀,实则句句都在求着她挂怀。
听到这样的宽慰,樱招心里好受了几分,虽然情绪仍旧乱七八糟、说不分明,但她决定要开心一点。
她冲着斩苍点点头,抱着那柄刑天剑问道:“那你要消除我的记忆吗?”
他的真身是扶桑树的事情,被刑天三言两语透了个干净,樱招再也装傻不得,只能摊开来问他。
“不必,”斩苍摇摇头,“今夜之事,单单消除你一人的记忆,也无济于事,那刑天知晓一切,迟早会再次向你说漏嘴。”
“说得也对。”
记忆消除之法,用来简单,但真正使用起来却漏洞百出。被消除记忆之人,神志清醒之后,若是前因后果联系不上,迟早会察觉出异常。
“我会用言灵咒术约束他,让他除了我,再无法向别人说出这件事,”樱招向他保证,“我亦不会将黑齿谷的所见所闻向人透露半个字,包括我师父。”
她张嘴说了些什么,斩苍似乎根本没有听清楚,只觉得她的嘴张张合合,整个人沉浸在要出谷的喜悦中,精神头十足。
洞窟被修复好,月光也渐渐被阻绝。
斩苍一连释放出数个凝光球,一个一个如同灯笼似的将来时的路照亮,流利得像一首离别的小诗。
“走吧,”斩苍不再看她,转过脸在前面引路。走了几步之后,他又停下来,确认樱招有好好跟着之后,才默默地往前走。
这段路已经不若来时那般,有需要隐藏的秘密。凝光球遍布在四周,将前路照得通亮,脚下凸起的根茎再也无法绊住樱招的脚,而斩苍亦再也无法借机将她揽住。
沉闷的脚步声被压缩在封闭的树洞中,鞋底碾在泥土上的声响敲击着耳膜,黑夜突然变得凝重又冰冷。
树洞当中飘**的珍稀木香,与斩苍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的好闻。樱招曾诧异过为何一个魔族身上会有这种长年累月被阳光雨露滋润而形成的味道。毕竟,魔域那片天,常年不见太阳。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成为魔。
但这些都与她无关。
只是,这样沁人肺腑的香味,出去之后,便再也闻不到了。
樱招感觉自己好像连呼吸都有些痛苦。
不行不行,不能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了。
樱招甩了甩头,在斩苍身后问道:“你化形多少年了?真的比我要小吗?”
大约男子对自己的年岁都有种幼稚的执着,他背脊僵了僵,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看向她:“我比你大几万岁。”
“树龄不算。”
“怎么不算?”
他停下来,语气当中的义正词严来得莫名其妙。樱招又觉得有点好笑,竟真的不自觉笑出了声。
就这样,两道影子缓缓傍近,斩苍低下头,盯着樱招浓密乌黑的发顶和嘴角漾着的浅笑,有些贪婪地不舍得移开眼。
她合该是这般没心没肺的,斩苍想,至少在此刻,他们两个当中,有一个是开心的。
他佯装冷酷,沉下声音告诫她:“我的真身,这世上只有你、刑天和太簇知晓,若是这个秘密有朝一日被泄露——”
“那肯定不是我,”樱招丝毫不怕他,迫不及待抢白道,“我既不会主动向别人说起此事,那唯一的意外便是我遭受了危险,但以我如今的本事,也就比你差一些吧,别人伤不了我,刑天现在是我的剑灵,定会于我一同,你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那个左使。”
“太簇至少在我眼皮底下,而你,”斩苍抿了抿嘴,“算了,你保护好你自己,别再落到人手里,被搜魂了。”
“我借你吉言!”
两人一路争执着回到院中,夜风吹拂过来,郁结的心境好像也随风消散了些。
樱招没有半点睡意,她把刑天剑立在树下,给自己施了一道除尘咒后,便往躺椅上一躺,交代了一句“我在院子里待一会儿”,就不再说话了。
一张白白的小脸埋进乌发当中,连情绪也窥不见。
听到斩苍回屋的声音,她才将遮住面容的发丝拂开,望着夜幕发呆。
被法阵修复过的夜色极好,星光缠绕在院子里的草木上,各处都被照亮,各处都很温柔。繁密的虫声依旧不知疲倦地震**着夜空,那么假,却让人那么舍不得。
樱招无声地发了一会儿呆,目光落到刑天剑光秃秃的剑柄上,意识到那里少了点什么。她想着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就一咕隆爬起来,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团冰蚕丝线,认认真真地开始给刑天编织剑穗。
可惜她不善女红,忙活了好半晌,连个结都打得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