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安陵容依言抬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怯懦不安的神情，眼神躲闪，不敢与天子对视。
胤禛看着她，片刻，才淡淡道：“皇后夸你心思纯善，念着姐妹之情。朕却想知道，你制作那许多胭脂，耗时费力，可曾为自己留下一盒？”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实则刁钻。若答留下了，便是私心；若答未曾留下，便是虚伪。
安陵容心中飞速盘算，随即垂下眼睑，声音细弱却清晰：“回皇上，臣妾……臣妾笨拙，制作过程中，难免有些损耗……最后剩下的些许，品相不佳，臣妾……臣妾便自己留着用了，不敢以次品赠与各位姐姐。”
她顿了顿，像是鼓起勇气般，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更小：“臣妾觉得……觉得那香气很好闻，晚上睡着，也安稳些……”
这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为何自己会有（损耗品），又暗示了自己此举并非全然无私，也是为了些许“私心”（安神），更显得真实不做作。
胤禛盯着她，良久，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意味不明，却让在场所有人心头都跟着一颤。
“损耗？”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她精心维持的伪装，“朕赏你的蔷薇露，统共不过一小瓶，你竟能做出足够分赠六宫的胭脂，还有‘损耗’可供自用……安答应，你这‘笨拙’，倒是效率颇高。”
安陵容背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皇帝竟连赏赐的剂量都记得如此清楚！
她伏下身，额头触地：“皇上明鉴！臣妾……臣妾是兑入了大量的花水，反复稀释……才、才得了一些……臣妾愚昧，不知此法是否妥当，只是……只是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声音已带上了哭腔，是真情实感的害怕。
胤禛看着她抖得如秋风落叶般的单薄身躯，眼底深沉，最终只是摆了摆手：“罢了，朕不过随口一问。起来吧。”
安陵容战战兢兢地谢恩起身，退回座位时，腿都有些发软。她知道，皇帝并未完全相信她的说辞，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已然看到了她伪装下的某些不协调之处。
这场赏菊宴，她终究没能完全躲过去。
宴席散后，安陵容随着人流默默退下。走到僻静处，却见苏培盛候在路边。
“安小主，”苏培盛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皇上口谕，小主既觉那蔷薇露香气有助于安眠，库房里还有些陈年的零陵香，性温平和，也予小主吧。望小主……物尽其用。”
安陵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皇帝这不是赏赐，是新的试探，是将她放在火上继续烤！
她接过那盒零陵香，指尖冰凉。
菊宴风波平，君心探更深。
她这条咸鱼，想躺平，怎就如此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