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云辞会在凌晓看过来时,给予一个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颔首,或者一个平静的、带着些许鼓励意味的眼神。
这对凌晓而言,就足够成为最大的肯定,能让他瞬间干劲十足。
然而,在这看似日渐向好的平静之下,各种隐患,如同潜藏在暖流下的暗礁。
先是云辞胸口的瘀紫,总是时好时坏,反反复复消失又出现。
有时淡得几乎看不见,只在皮肤下透出些许青灰的阴影;有时却又会变得十分明显,如同不小心沾染的、未能彻底洗净的紫红色颜料,不规则地晕开在心口周围的位置。
它们仿佛是他体内那脆弱平衡最直观的晴雨表,昭示着那看似温顺的磅礴力量,与这具残破容器之间,始终存在的、无法调和的矛盾。
云辞自己对此并不怎么在意。
在他的心境里,这具皮囊不过是暂居的舍宅,是盛放意识的器皿,无论是破损些、颜色难看些,还是虚弱狼狈都并无大碍。
他甚至很少留意这些变化。
但凌无涯却无法不在意。
每一次为云辞擦身清洁,当温热柔软的巾帕拂过那片险些致命的区域,露出其下或深或浅的不详色泽时,凌无涯的心都会随之一沉。
他的会格外专注,仔细审视着那片瘀紫的范围、颜色深浅,与之前相比是否有变化,生怕出现任何恶化的迹象。
他的指尖会下意识地放得极轻,仿佛怕触碰会加剧那本就存在的痛苦。
清洗完毕后,凌无涯会沉默地替云辞拢好衣襟,目光却依旧沉沉。
那反复出现的瘀紫,像一根无形的鞭子,一次次抽打在他日益沉重的愧疚之心上。
他寻遍宗内珍藏的有关护心养心的医典丹方,甚至暗中派人搜寻着可能对症的灵药奇珍,却始终找不到能根除这隐患的办法。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感到挫败和痛苦。
云辞能感受到他这份无声的焦虑。偶尔,在凌无涯为他系好衣带,仍怔怔出神时,他会缓缓睁开眼,看着对方紧蹙的眉峰,用那平静而宽和的声音,宽慰几句:
“无妨的。”
“老样子而已。”
“不必……忧心。”
他的安抚,如同春风拂过坚冰,无法融化,却能稍减其寒。
凌无涯会因他的话语而回过神,对上那双深潭般平静的眸子,心中的焦灼似乎能被那无边的淡然抚平片刻
但那份沉重的亏欠与愧疚,却早已深植心底,无法拔除。
庭院里,石榴花如火如荼,凌晓的呼喝声稚嫩而充满活力。
躺椅上,云辞闭目养神,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却奇异地与这生机勃勃的景象融为一体。
凌无涯偶尔的闲暇也大多消磨在这方精简的院落,目光时而落在孩子身上,带着欣慰;时而落在云辞身上,带着无法释怀的隐痛与决心。
夏日的序幕,就在这光影交织、希望与隐忧并存的庭前,缓缓拉开帷幕
盛夏的凌天宗,草木葳蕤,蝉鸣聒噪,一派繁盛景象。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堆积已久,地下开始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