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那片黑影,烟头一闪一闪。
“你还记得她说过什么吗?”我问。
“记得。她说‘活着就是表演,哪怕观众已经散场。’”
他笑笑,“后来我才懂,她说的观众是我们这些自以为懂生活的人。”
风越来越大,带着沙子打在脸上。他抬头看天,云像被撕裂的棉。
“顾老师,我有时候想,咱这辈人是不是都被挖空了?表面上还在跑,其实心里早停了。”
“也许是。可你还在听。”
“听不代表懂。”他摇头,“有时候,我连自己说的话都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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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夜谈:关于“罪”
回程路上,韩建国忽然减速,语气有些发抖:“我跟你说个事,你别写。”
“你说。”
“十几年前,我撞过人。”
他没看我,只盯着前方。
“那时候我刚买这车,夜班多,眼睛困。路口一个男人突然冲出来,我刹车来不及。警察说他喝醉了,是他自己闯红灯,可我知道,是我没看清。”
“后来呢?”
“他死了。我赔了钱,也去看了他家。他老婆抱着孩子,一句话都没说。那孩子大概五岁吧。后来我再也不敢开快车,也不敢喝酒。每次经过那路口,我都要下意识松油门。”
他停顿了一下,笑了笑:“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不是撞死人,是时间久了,你连梦都不敢做。”
“你忏悔吗?”
“忏悔?我连佛堂都不敢去。那种地方太亮,我怕那人看见我。”
车子继续往前,灯光在地面一闪一闪。
“我女儿小时候问我:‘爸爸,为什么有的人死了还在别人心里?’我没答。其实答案就在这车里——因为这车还没报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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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城市的噪音
回到城里,时间接近午夜。
道路施工,机器轰鸣,尘土四起。韩建国摇上窗,皱眉:“这些年噪音越来越大,可人心越来越聋。”
他指着前方一块电子广告牌,上面循环播放着:“兰河未来·幸福启程!”
“顾老师,你觉得这幸福在哪里?”
“也许在那些没广告的地方。”
“那些地方早被拆了。”
我们驶过一片棚户区,几盏孤灯亮着。铁皮屋内传出电视声,一个老人正在看相声节目,笑声干涩。
“我拉过那老人去医院看病。”韩建国说,“他说‘我病好了也不回家,家没了。’后来我又见他一次,拎着塑料袋坐在路边,说‘看病的钱不如留着买灯泡,亮一点也算活着。’”
我心头一紧。
“你是不是把这些都藏在心里?”我问。
“藏不住。它们自己会跑出来。你看那桥底,那几个睡觉的人,我认识其中一个。他以前是司机,出车祸后就不跑了。现在靠拾废品过日子。每次见我都说‘老韩,你还有方向盘,我连方向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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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沉默的夜
车行到黄河边,韩建国熄火。夜空压得很低,只有风和水在对话。
他从口袋掏出一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磁带里传出一串混乱的声音:有人笑,有人哭,有人叹气,有人问“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