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老了。
她也知道,这世界不会为谁停下。
美容室重新开业时,客人寥寥。老客户多去连锁品牌,年轻女孩都跑去“医美”。她的技术不落后,可她的时代过去了。
有一天,她翻开旧账本,看到二十年前的名字:“如烟美体馆”。那三个字让她鼻子一酸。那时候她三十出头,穿高跟鞋走路都带风;那时候她觉得,钱能洗掉一切。
如今,她终于懂了——钱洗不掉岁月,也洗不掉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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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试着再活得“体面”一点。每天早晨化淡妆,煮咖啡,看报纸。她还在朋友圈发励志语录:“女人要靠自己”“优雅是一种修行”。
可发完,她自己也笑了。修什么?修不再哭。
夜深时,她常想起那些死去的人:当年的姐妹,有的病了,有的失踪,有的嫁去外地。她还在。
她对自己说:“我命硬。”
但有时候,她又觉得命硬不是福,而是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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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美容室楼上住着个年轻女孩,二十出头,做微商。女孩每天拍短视频,滤镜、口红、光影,整栋楼都能听见她的笑声。
一次女孩来找她做面膜,说:“柳姐,我老觉得自己皮肤暗。”
她笑了:“你还暗?你才二十岁。”
女孩问:“那你年轻时候呢?”
她沉默了一下,答:“我年轻时候,脸比你白,命比你薄。”
女孩听不懂,只笑着说:“柳姐,你真会开玩笑。”
她没解释。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喝酒,看窗外的灯。
她觉得那些灯太亮,亮得像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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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她在电视上看到新闻:李国栋的煤矿出了事故,死了三个人。镜头里,李国栋戴着口罩,被警察带走。她愣了很久,没关电视。
那一刻,她突然有点想哭。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那个自己——那个穿红裙、相信爱情的女人。
她对着空房间说:“活着真难。”
然后又笑:“可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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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她梦见顾行之。
梦里他还穿着灰色衬衫,手里拿着一本书。
他对她说:“如烟,什么是罪?”
她答:“活得太久。”
他说:“不,罪是忘了自己。”
她惊醒。窗外雪下得厚,屋里很冷。她披上外套,去倒水。水声在夜里响,她忽然觉得——也许人生就是一场长梦,梦里的人都在找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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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真的遇见了顾行之。
那天她去兰河师院听讲座,主题是“伦理与当代生存”。
顾行之站在讲台上,讲得平静:“伦理并非道德训诫,而是人与他者之间的回应。理解,是抵抗冷漠的最后方式。”
听到这句,她的手微微一抖。那一刻,她仿佛听见自己的过去在回响。
讲座结束后,她等他出来。
顾行之看到她,眼里闪过惊讶:“如烟——”
她笑:“没想到还能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