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学校门口：焦虑的父母
八点二十，学校门口人头攒动。韩建国被堵在车流里，一位女乘客拉开车门：“师傅，帮我接孩子去奥数班，快迟到了！”
她穿职业套装，手里拿着保温杯。一路上不停催：“快点，左转，再左转，那儿不能停车——罚款两百。”
孩子上车，低着头，手里抓着一本《高思导引》。
“你昨天作业写完没？”她问。
“写完了。”
“写完了还考那样？”她的声音高了一度，随即又压低，“妈不是怪你，是怕你输。兰河现在卷得厉害，妈年轻时没赶上好时代，你得争气。”
孩子抿着嘴，一声不吭。韩建国从后视镜里看见那双小手在膝上攥紧。
“女士，慢点说。”他轻声，“孩子听着呢。”
女人愣了一下：“师傅你有孩子？”
“有个女儿，在上海。”
“那她一定很有出息。”
“也许吧。”韩建国笑笑，“我希望她快乐。”
“快乐？”女人像听到陌生词，“快乐能当饭吃吗？”
车停在培训机构门口。孩子下车前回头小声说：“叔叔，我妈说话太快了，对不起。”
韩建国摆手：“没事，慢慢长大就知道，她也怕。”
当车子驶出巷口，他低声说：“我女儿小时候也怕我。怕我凶。现在我怕她，不敢打电话。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我答：“是时间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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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工地：安全日的合影
十点，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车驶入城郊一片工地，空气里混着水泥味和铁屑味。几个工人围着安全员照相，身后横幅写着“安全生产，从我做起”。
一个领班模样的男人挥手：“师傅，帮忙拍一张！”
韩建国笑：“你们这是纪念日？”
“安全日！”领班说，“照完这张就能下班。”
我注意到，一个工人右手空着袖子——他只有一只手。韩建国认出他：“张怀德！你还在干？”
那人笑：“干点轻的。安全日嘛，凑个数。”
拍完照，他走到我们车边：“建国哥，拉我去劳务市场吧，我下午还有活。”
路上他说：“这些年我换过三十多个工地。每个工地都说‘安全第一’，可真塌了谁负责？我那年塌方，右手没了，包工头不认账。我去找他，他说‘我也没手’——意思是我也被压了。”
韩建国沉默了很久，问：“后悔吗？”
“后悔啥？我建的楼现在都能看见，市政府那栋也是我砌的。”
“那你骄傲不？”
“骄傲啥？楼越高，我越小。”他抬头看吊塔，阳光照在他空空的袖口上，像一面破旧的旗。
我写下：
“现代化是一场建筑工程，工人是钢筋，而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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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新区售楼部：泡沫与口号
下午一点，韩建国接到一个短途单。目的地是“兰河未来城”售楼部——那个挂了十年广告牌的地方。
售楼部外墙金光闪闪，像庙宇。门口摆着红地毯和假花。
一个身穿白衬衫的中年男子走出来：“师傅，等我十分钟，客户签约。”
他进门后，里面立刻响起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