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参加烨家族的聚餐。每次聚餐都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风波不断。上次的矛盾还历历在目：住在二叔家的爷爷已过百岁，非常疼爱烨这个长孙，每次见面总要偷偷塞个红包。可这事儿总会被寸步不离跟在爷爷身边的二婶“察觉”，回头便是一番添油加醋的控诉——“爸真是老糊涂了，手里就那么点养老钱，都贴给老大家了！”“烨他们也是，那么大个人了，还好意思总拿爷爷的钱！”这些话传到公婆耳朵里，就变成了特别难听的版本，仿佛烨和我就是处心积虑去啃老的老人的蛀虫。明明是拒绝不了的偏爱，这偏爱反倒成了罪过。
这次临出门前，我特意叮嘱烨，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爷爷给的红包，绝对不能拿！如果爷爷硬塞给你，你就当着大家的面转交给二叔，说是爷爷给的，让二叔代为保管。”
到了聚餐的酒店，见到姑妈、二叔、小叔叔、小婶婶，带着孩子一一问好，我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眼神瞟到一旁笑容热情得过分的二婶时，心里只剩下尴尬和真不想理会的厌烦。席间，二婶殷勤地转动着菜品，不停地给孩子们夹菜，场面话一套一套的。
吃完饭，大家在旁边茶座品茶闲聊的功夫，爷爷果然又颤巍巍地掏出了红包，这次竟然是两个！我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又来！立刻站起身，连连后退，眼神急切地寻找烨的身影。我躲到烨的身后，正想低声再次告诫他，却见爷爷已经径直走到悠悠和辉辉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红包分别塞进了他们外套的口袋里！
我心中一惊，看着悠悠下意识寻找我、带着询问的眼神，离得并不远，我赶紧摇头暗示，用口型无声地重复：“不要！不要！”
爷爷却用手按住悠悠准备掏口袋的手，口里嘟囔着：“拿着，拿着，太爷给的，买糖吃！”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措手不及，原本的计划全被打乱了。看着周围亲戚们投来的各式各样的目光，想到事后必将滋生出的无尽怨怼和责备，委屈和愤怒瞬间冲上头顶，泪水渗在眼眶里，几乎是用尽力气低吼出来：“悠悠，不要！”
这一声让所有亲戚的目光都转向了我。二婶立刻上前，站在爷爷旁边劝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拿着拿着，这又是老爷子对重孙子孙女的心意，一片疼爱，推辞什么呀！”这话听着是劝，实则更是把我们架在火上烤。
我再也忍不住，冲上前，从悠悠和辉辉口袋里掏出那两个烫手的红包，直接放在了二叔面前的茶几上，然后拉着两个孩子，头也不回地就往餐厅外走。烨沉默地跟在身后。
刚进电梯，一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就拦住了即将关闭的电梯门。二婶挤进来，不由分说地把那两个红包又塞回了悠悠手里，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亲热：“听话，拿着！”随着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我看了一眼身旁的烨，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抿了抿嘴。悠悠看着手里仿佛烫山芋般的红包，怯生生地递给了爸爸。
回到车里，等了许久，公婆才和亲戚们一一寒暄告别完上来。回家路上，车厢里一路沉默，气压低得吓人。
转了兩個红绿灯，公公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车厢安静，依稀能听到听筒里传来的话语：“……是爷爷硬要给的……她们最后还是拿了啊……二婶心里不舒服啊……我们知道你们不在乎……可老头子住在老二家，不得不照顾她的情绪啊……”
我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电话刚挂断，公公劈头盖脸的责备声就如同冰雹般砸来：“说了不拿不拿！你们凭什么拿！你们有什么资格拿爷爷的钱！他是糊涂了，你们也糊涂吗？！净给我们惹麻烦！让我们的老脸往哪儿搁！”字字诛心。
烨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毫不理会。
我积压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猛地转头怒怼回去：“我们没要！是她追出来硬塞到孩子手里的！你让我当时怎么办？把红包扔在地上？爷爷喜欢孩子有什么不对吗？这难道是我们的错吗？！”
和公公的激烈争论在狭小的车厢里此起彼伏，悠悠和辉辉吓得缩在后座，默不作声。婆婆在一旁无力地劝解：“老头子你少说两句！爸他要给烨钱，他要塞，你说他们做什么？老二家的有意见你听着就是了，冲孩子们发什么火……”
到了公婆家楼下，公婆悻悻地下了车。公公边走边还不解气地回头谩骂：“两个不懂事的东西！凭什么拿老头子的钱！……”婆婆则使劲推搡着他，催促他赶紧进小区。
车子没有多做停留，烨依旧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