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烨提出由他送孩子上学,这意味着我可以不必像打仗一样冲锋陷阵,只需不慌不忙地晚点出门买菜即可。然而,所谓的“不慌不忙”也只是相对而言,时间依旧被压缩得紧绷。
我穿着那身洗得有些发旧的家居服,站在玄关,手忙脚乱地给辉辉背上他那沉甸甸的小书包,嘴里还在不停地催促着悠悠:“快点,悠悠,快来换鞋!”
一转身,猝不及防,我撞上了一堵温热的“墙”——是烨正在整理领带的手臂和肩膀。撞击的力道让我一个踉跄,我们两人都瞬间定了一下。
然而,预想中的歉意或搀扶没有到来。烨的眉头立刻拧紧,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极度不耐烦的神色。他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只是用手,带着一种驱赶碍事物品般的力道,将我猛地往旁边一扒拉,同时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冰冷的斥责:
“走开。”
两个字,像两滴冰水,直直砸进我心里。
我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父子三人匆匆离开,大门在我面前“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那声响在空荡的玄关里回荡,震得我耳膜发嗡。
我低下头,看着门口东倒西歪、凌乱不堪的拖鞋,刚才他那个嫌弃的眼神、那把推开我的力道、那句冰冷的“走开”,像慢镜头一样在脑海里反复播放。心,瞬间如坠冰窟,寒意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不自觉地、一步步挪到次卫那面巨大的镜子前。
然后,我看到了她。
镜子里那个女人,头发散乱地扎着,几缕碎发毫无生气地贴在额前和颊边。身上是那套穿了几年、样式过时的暗粉色家居服,领口甚至有些松垮变形。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的修饰,皮肤显得有些暗沉,因为长期睡眠不足,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
没有口红的提亮,嘴唇缺乏血色。没有粉底的遮盖,眼角的细纹无所遁形,像一张细密的网,清晰地诉说着岁月的痕迹。而鼻翼旁的法令纹,更是深陷下去,让整张脸看起来有种向下耷拉的疲惫和苦相。
我怔怔地看着。这个女人,和记忆里那个穿着合体套装、踩着高跟鞋、妆容精致、眼神里带着职业光芒的易子君,真的是同一个人吗?眼前的她,黯淡,憔悴,苍老,仿佛比之前的自己,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不止。
一股混杂着震惊、陌生和厌恶的情绪,猛地涌上我自己的心头。
我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抚平眼角的细纹,想要扯出一个有活力的笑容,却发现连肌肉都是僵硬的。
连我自己,看着镜中这副模样,都感到一阵清晰的厌恶和不忍直视。
那么他呢?
那个曾经会为我精心搭配的耳钉而微笑,会在我熬夜加班后心疼地说我黑眼圈重了的男人,如今看到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甚至有些邋遢,还总是在他面前“碍事”的我,流露出那样的不耐烦和嫌弃,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镜子里的女人,眼神空洞,里面只剩下无尽的自我怀疑和一片荒凉。我一直以为自己在为这个家付出,可当这份付出,最终雕刻出的是一张连自己都厌弃的脸,和一个被伴侣视若无物甚至嫌恶的身份时,这一切的价值,又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