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溪水般缓缓流淌，虽然平淡，却不再是以往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饭桌上的话语明显变多了，我和烨也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周末的安排，或者他偶尔会询问悠悠几句学校的情况。悠悠虽然依旧话不多，但不再是完全的沉默或顶撞，会简单地回答几句。这种变化细微，却实实在在地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连辉辉也取得了“巨大”进步——学会了自己吃饭，不再需要人喂，虽然速度慢得像在数米粒，但总算解放了我的一只手。
晚饭后，各自进入固定程序。悠悠回房写作业，我收拾餐桌碗筷，烨则陪着辉辉在客厅地毯上玩。
起初是愉快的嬉闹声，父子俩在玩奥特曼打小怪兽的游戏。但也许是烨扮演的“怪兽”太过投入，动作幅度大了些，不小心把辉辉撂倒在了垫子上，力道没控制好，可能弄疼了他。
只见辉辉一下子从垫子上爬起来，小脸涨得通红，带着哭腔，伸出小手指着烨，气冲冲地喊道：“爸爸，等我长大了，我打死你！”
这句话像一道突兀的惊雷，劈开了客厅里原本轻松的氛围。
我端着碗碟，怔在原地，心脏猛地一缩。“打死你”？这么小的小孩，从哪里学来这么暴力、充满恨意的话？是谁在他面前说过？还是从哪个动画片里模仿的？无数个念头瞬间闪过。
我下意识地看向烨。我能看到他那刚刚和辉辉玩闹、扬起来还没来得及完全放下的手臂僵硬了一下，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锁。按照以往，或者按照婆婆的教育方式，此刻大概率是一声吼叫，或者一巴掌已经落在辉辉的屁股上了。
然而，烨没有。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扬起的手臂缓缓放下，然后蹲下身，视线与气鼓鼓的辉辉平齐。他没有提高音量，甚至语气比平时更加轻柔，带着一种试图引导的耐心，说：
“辉辉，你把爸爸打死了，就没有爸爸了哟。”
辉辉显然没完全理解“打死”意味着什么，但“没有爸爸”这个概念让他愣了一下。他眨了眨还挂着泪花的眼睛，逻辑混乱但态度依旧“坚定”地、带着点委屈的乖琛语气说：
“那我长大了，爸爸你打我，我也要打你。”
他依然认为“打”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只是加上了“等你打我，我再打你”的幼稚前提。
烨看着儿子稚嫩却执拗的脸，没有再试图用复杂的道理去辩驳。他放下欲拍向孩子的手，转而轻轻地揉了揉辉辉柔软的发顶，那动作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沉重的、关于未来该如何慢慢教育、如何纠正的深思。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晚上刚搂着辉辉睡下，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了。一条微信映入眼帘：
烨：过来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辉辉在她身边动了动，还没睡熟……刚打了“辉辉还没睡熟……”，又删掉了。从次卧到主卧，距离很近，心理上却遥远又陌生。自己这样过去，会不会显得太过主动？思忖着，最终删除了信息，选择了不回复。
过了一会，次卧门口传来极其轻微的悉索声，门把手被轻轻拧动，却又定在那里，门没有打开。停顿了几秒，门把手松动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切重归平静。那短暂的停顿，像一声无声的叹息，敲在我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