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次直观的现场教学,林零变得更加谨慎。她不再仅仅是听,而是开始主动观察和提问。响尾蛇似乎也很满意她的学习态度,教学的内容也变得更加深入。
她教她如何追踪。她蹲下身,指着菌毯上一片极不明显的、菌丝被压倒的痕迹,告诉林零:“这是硬甲菌蜥半小时前留下的,你看痕迹的边缘很整齐,说明它走得很匆忙,可能是在被什么东西追赶。我们最好换个方向。”
她还向林零演示了如何潜行。在一片需要安静通过的区域,她整个人的气息都仿佛消失了。她的每一步都落在最柔软的菌丝上,身体的起伏与周围菌菇的摇曳融为一体,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还有这个。”响尾蛇又指向地面上一片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藤蔓般的菌丝,“缠足丝。别踩上去,它会瞬间缠住你的脚踝,越挣扎越紧,直到把你的血肉都吸干。”
林零的笔尖微微颤抖:缠足丝,活性攻击,极度危险。
一路上,响尾蛇不断地为她介绍着这个世界的居民。哪个有毒,哪个是食物,哪个看起来无害却会主动攻击。她还教林零如何通过菌毯上残留的、不同颜色的液体痕迹,来判断不久前是有菌兽经过,还是有植物在“捕食”。
她甚至向林零演示了,如何在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情况下,利用菌菇的阴影和地形的起伏,像幽灵一样快速穿过一片茂密的菌林。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韵律感,与这片土地完美地融为一体。
她看着响尾蛇如水银泻地般无声穿行,而自己却像个穿着笨重宇航服的初学者,每动一下都要思考半天,生怕自己的背包会刮到旁边一株看起来像西兰花的有毒菌菇。
林零像一块被扔进海洋里的干燥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些宝贵的、用生命换来的生存知识。她将响尾蛇说的一切都用笔记记下来,并与自己那本《植物图鉴》里的内容相互印证补充。
她们两一前一后地向前走着,林零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出了那个她疑惑了很久的问题,“你们……是怎么免疫这些孢子的?”
响尾蛇的脚步没有停下,她头也不回地回答道:“我们不需要免疫。这里的空气,就是我们的空气。”
“可……书上说,这些孢子对人体是致命的。”林零追问道。
响尾蛇那双锐利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林零,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像一潭古井。“书上说的没错。”她说,“对于那些无法适应的生命来说,它确实是致命的。”
她顿了顿,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没有什么所谓的免疫能力。只是那些无法适应的,在出生后不久就死了。活下来的就是能适应的。”
周围的世界异常安静,只有风吹过巨大菌伞时发出的“沙沙”声,像无数张砂纸在轻轻摩擦。这极致的寂静,让响尾蛇那平淡却残酷的话语,显得格外清晰,像一根冰冷的针,直接扎进了林零的耳膜里。
这几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林零的心上。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个她在生物课本上学到的、冰冷而抽象的法则,此刻以一种最原始、最赤裸的方式,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片土地上的幸存者如此稀少,为什么他们的眼神中总是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因为他们每一个能活到今天的人,都是从尸山血海般的自然选择中挣扎出来的胜利者。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小时,或许更长。当林零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开始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时,响尾蛇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们来到了一道巨大裂谷的边缘。
那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像一道狰狞的伤疤,横亘在大地之上。裂谷的下方,是一条狭窄、昏暗、看不到尽头的通道,两侧的岩壁上,密密麻麻地生长着一种奇异的、表面布满孔洞的菌菇。
响尾蛇指着下方那条被阴影笼罩的、仅能容纳两人并行的狭窄通道,表情第一次变得无比凝重。
“到了。”她说,“下面就是尖啸峡谷,我们必须从这里过去,才能到达寂静洞穴。”
她转过头,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林零的面罩,一字一顿地说道:
“记住,从现在开始,不要发出任何不必要的声音。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