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市不是灯节,自然是没有什么花灯可以卖的,倒是有个小摊卖小孩子玩的纸灯,造型各种都有,小巧结实,还算好看。祁阳小朋友作为自己能弄出各种花灯卖给别人的小天才,自然是看不上这寻常事物的,不过黎璃却选了一个火红袄子小老虎的灯,欣欣然付了帐。
“这个老虎做得……一般,你要灯做什么?”女孩不解地评价道。
男子拿着小灯,轻笑:“小友,你不觉得这老虎张牙舞爪的样子很好看吗?”
祁阳盯着这只不算帅气威风的小老虎,迷惑了一下,心道大老虎才是好看呢,山上没有谁敢惹。但她也没再发表意见,兴许大黎就是突然看对眼了才买的。
两人就这么一路逛,顺道打听清楚了为何此处如此热闹。原来是上一位大盛皇帝的兄弟陈王被册封到了这里,两兄弟兴许关系还不错,先皇给了陈王爷许多恩赏财帛,这陈王又是个风流好玩的,来到烁阳后三天两头就开宴,又觉得只这府内热闹实在不够,竟从皇帝那里请了一道旨,这烁阳晚上便彻底没了宵禁。
陈王爷少年时便来的这一处,如今来此二十多年,玩心不减,烁阳的街道也从夜间无人寻常处变成了通宵游玩的不夜宝地。
这夜市除了许多吃的玩的,还有许多文人墨客喜欢的,字画陶瓷、家具茶盏、文房四宝、铜玉器皿、竹雕奇石、古籍善本、旧书旧画、香炉紫砂,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祁阳不饿,也没觉得提前在江边吃了寡淡无味的鱼有什么不好,毕竟谁能想到这里晚上这么热闹。她精力很足,只是乱跑,看见稀奇的才停下来等黎璃过来。
黎璃一路悠哉游哉,颇有闲庭信步的味道,等走到一处古玩摊子,看见小友和几人正旁听一男子和商家讨论,便也顺带凑过去听听。
“这位客官,真的没骗你,这东西是我家从前朝传下来的,便是值这价。”
“你家传的?”
“是啊,这是我曾祖父传家传下来的,他老人家当年八十才走,我才十岁。”
大家听见时间倒也对的上前朝末年,正是犹豫,却见方才质疑这玩意真假的男子侃侃而谈道:“你这厮信口开河了半天,也说不出你家怎么得了这东西的。若此物真是个宝贝,那便是你家偷来的。”
摊主急道:“我家怎么偷?”
“这梦龙盏乃是前朝大家所制,一直收藏在皇家,便是前朝覆灭,真品也只会被富贵人家拿去收藏了,你家如何能祖传此物?总不会家道中落来街边买卖吧。”
周围几人心道原来如此,都附和起来。
某种鄙夷的神情暗藏在灯火下,并不赤裸张扬,但依旧刺人。摊主恼火了,道:“我本也不知我家怎么传了此物,只是我曾爷爷他走前把这东西递给我的,还不许我卖了,若不是为了生计,谁为了钱胡乱得罪祖宗!”
“四十两,骗鬼呢。”男子好笑,走了。许多人闻言也嬉笑着散了,摊子附近只留下祁阳黎璃和一位中年男子。
那男子盯着这梦龙青铜盏看了又看,也不走也不问。
黎璃看了眼摊主,忽然说了他平日不爱说的闲话:“这位兄台,若是家中不缺银子,便买了这东西吧。”
中年男子稀奇,“你自己不买,缘何要我来买。”
黎璃突然不想说了——他意识到自己破了界限。
周围所有人都盯着他,祁阳也在等着他的下文,半晌等不到,连忙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大黎你和他们解释解释嘛,他们有眼无珠。”
青年莞尔,偏生不说这古玩是真是假,很快朗声道:“这位兄台有富贵之交,四十两银子还算拿得出来,这位摊主家中恐有人病重,不如做一件善事。”
那摊主自然是听见这话了,脸色一变,看来“家中有人病重”确实说中了。
质疑的中年男子不解他怎么知道自己有富贵之交,想起来自己穿得不差,骤然挺直了腰板,得意起来,又暗暗想着这四十两银子,够贫困的四口之家用度个七八年,而他闲着没事浪费这个钱干嘛,深觉不妥,还是大摇大摆地走开。
黎璃也不失落,要离开,祁阳正觉得遗憾,却又见一长脸青髯、玉面银冠的男子向摊子走来,直接给了摊主六十两银子的银票,买下了这梦龙盏。
摊主得了钱,喜笑颜开,险些奔出泪来,火速收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