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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军追上我。我们两个先到食堂吃了点饭。平军叫我去宾馆找费小姐谈正事。他带着钱再拉上几个人到沈大夫家帮助料理丧事。

我对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武断的命令口气:

“你去见费小姐,该谈什么、怎么谈,完全由你自己做主。

我必须立刻见到老郭。”平军一定以为我中了邪!

烛影摇曳。细烟如魂魄,丝丝缕缕缭绕不断。

老郭的脸闪出一片黄灿灿的光,比活着的时候平静而舒坦。他不像是一切都结束了,生命倒像进入了一个更辽阔深邃的境界。没有烦扰,没有痛苦,没有任何欲念,在无边的安全的夜的托浮中完成自己。表现出一种从容安详的气度。

我注视着他的脸,一种空寂寂的失落感油然而生。祝贺你,我来给你送行。你肯定已经知道了走到生命的玄妙的边缘是怎么一回事,你了解了生命的奥秘,你对生命的认识和体验肯定比我这个常年医治和挽救生命的人更深刻。因为你走过了死亡。但你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你的灵魂就这样抑郁地离你而去了吗?

生命的结束比生命的诞生更隆重。轰轰烈烈,繁文缛节老郭是个有成就的建筑设计师,住着一套三间的单元房子。另外两间里脚步杂踏,乱作一团,被老郭的亡灵召唤来的各色生者,做着各种超渡亡灵的准备。突发性的呼天抢着,大哭大叫:没完没了的欷觑哀叹,同情劝慰;室息般的沉默,阴沉沉的疲惫。只有老郭躺着的这间房子是安静的。好像有一扇无形的大门把生和死隔开了。

人死如虎。可能是外面的哭声惊动了老郭,他散发出森森冷气,让一切活着的人都感到畏惧。惟有像我这样的医生,经常跟死亡打交道,对死人并不陌生,郭颢活着是我的朋友,他死了我也不惧怕。我给沈大夫帮不上什么忙,更不想对她说什么安慰的话。作为老郭和沈大夫的朋友我想自已唯一能干的事情就是陪伴他度过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夜晚。

他的大儿子我见过了,穿着花格衬衣和只能盖住大腿根的短裤,头发卷曲,和几个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站在门洞里抽烟。神情古怪,大概想表现出男子汉临难不惧的劲头。老郭不在了,他就是这个家庭里的第一男人了。但老郭不喜欢他,他也未必肯陪父亲过最后一夜。老郭的另外两个孩子尚小,没有胆量守尸一夜。沈大夫负担太重,要支撑整个送走老郭的典礼。但愿她自己不要垮掉。中年丧夫!今后就全靠她一个人来供养三个孩子、支撑这个家庭了……这个家庭还有吗?还需要支撑吗?

我拉开白布把老郭的脸遮住。他对这个纷纷世界再也没有感觉了,把对这个世界的许多绝妙的看法也带走了。我刚才心里对他的那股温暖的情谊突然消失了,躺在我面前的不过是具尸体。他不再惧怕强大的病魔,从痛苦中解脱了。沈丹实为什么要痛哭呢?她不也解脱了吗!丈夫的死给她的生活提供了更新的机会。惠英的死使我的生命更新了吗?我重新成了自由人,但我自由吗?

惠英在不知道的一瞬间完成了死亡并带走了女儿,她是幸福的。不幸的是我。我仍旧生活在她们娘俩的温馨的阴影里,我无时无刻不感到她们的存在。然而她们确实不存在了。真正存在的只是一种回忆,一种无穷无尽的自我折磨。那个年月产妇生产后三个小时就得出院,不管大人孩子死活,实际都是被赶出医院。当妻子把那一团温热的颤微微粉红色的嫩肉递到我手里的时候,我惊慌失措了。这就是我的孩子吗?我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做父亲的欢乐,她就开始抽风。诞生只有三个小时的小东西抽风必死无疑。产科医生和有经验的老产婆子们都说她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无法喂药,无法打针,无计可施。只能眼巴巴看着她把从娘胎里带来的热量消耗完然后就不会再动了。还好,她没起名字,没有报户口,严格地讲还不算个正式的人。由于太小,来到人间的时间太短促,父母对她没有感情,不会太心疼。

不,在我身上最先觉醒的是做父亲的责任和承受灾难的勇气。孩子既然投奔我来了,我不能让她这样再回去。我把她抱在怀里按子午流注扎针。三个小时的生命,太小太嫩,经络难分,穴位不好找。再小也是人,是人就有穴,难找不等于找不到。子午流注如果是真经,就应该对所有的人都有效。

我下针的时候惠英不敢看:“这孩子够受罪的了,活不成就叫她少受点罪吧!你可别再给她罪上加罪!”

她既然有勇气往我汪家投胎,也叫她知道她父亲是干什么的。

她奇迹般地活下来了,抽风的时间越来越短,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她让我体验了做父亲的自豪。我也为女儿感到骄傲。真争气,两个月后成为一个健康正常的婴儿。我为她起名“子珍”——子午流注针挽救了她的生命。到派出所为她报了户口,这个世界上有了她的位子。凭国家对她的生命的承认我买了配给的鸡蛋、排骨、红糖、奶粉。我狂妄的自以为能够战胜死亡了,最后还是被命运打败了,命运就是靠死对人类实施最终的最严酷的惩罚。我不顾一切地从它手里夺回了女儿,最终还是又被它抢走了。子珍,我真正的女儿!要活着的话差不多跟老郭的小女儿一样大。噢,老郭也死了!

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人类有多少种死法?

平军领着几个医院的同事来了,他们向死者鞠躬之后又撩起白布单子看看老郭的遗容。他们发出惊叹:“呀,比活着的时候倒胖了!”

“太可惜了,正是好年纪,家庭不错,工作也不错,再干几年就光等着享福了!谁想他这么快就撒手闭眼了!”

他们就不怕惊扰了死者!

我的这些同行们都见惯了死人,并不敬畏死鬼。平军的心思也没有放在老郭身上。

“治国,公司那帮狗狼养的不让我见费小姐,我一进友谊饭店他们就盯我的梢。说不经外办允许不准私自接触外国人,外事纪律可了不得!我说你别拿外事纪律吓唬我,外国人经常到我们医院看病,也没见外办干涉过。不是我愿意来,是费小姐约我送预算来的。周主任叫交给他代转。我也不知道费小姐住哪个房间,也只好把东西交给了姓周的。”

眼前躺着死人,家属在隔壁哭嚎。再谈论向外国人谋求赞助和去香港学习的事情,真有隔世之感,是对死者及家属的不敬。我恍如夹在阴阳两界的中间层。那些东西全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听其自然吧。

平军催我回家休息,明天好照顾学校和医院那两摊子工作。反正不能三个人都留在这儿,总得有个人回去支应局面。他说我留在这儿什么忙也帮不上,还碍手碍脚。他当仁不让要留下帮助沈大夫操办一切,直到送老郭入火为安。

“沈大夫同意明天上午火化吗?”我问,按一般规律家属都希望把死者多留几天。

“不同意也得同意。天这么热,明天上午不火化,到中午人就得臭了!”平军的话冷酷得像判官。

“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硬,这么难听,要体凉沈大夫的感情。”她知道梅纯的事吗?这对同床异梦的夫妻,表面上令多少人羡慕!

我夹在老郭和沈丹实中间感到难受、尴尬,似乎帮着一个欺骗另一个。心里不得不承认办这种事平军比我强得多。明天他和沈大夫不在,医院和学校里就只要巴我一个人。也确实没有必要坐在这儿恍恍惚惚地尽发痴想。对不起,老郭,我要失陪了。请你保佑我们!

亲戚、朋友、来帮忙的、来吊唁的围住了沈大夫。成吨的同情和惋惜向她倾倒,这些好心、热心、怜悯之心完全能把她淹死、压死。正像珍馐佳肴,摆在桌上是精美食品。太多了,倒回大桶就是垃圾。大批的人集中来表演一种激烈的过火的美好感情,免不了也会产生大量的感情垃圾。何况如今的感情也像人民币一样正在贬值。她只顾应付别人肤浅的痛苦和琐碎的事务,无暇体味或浸沉在自己的痛苦里。没有机会也没有精力用自己的心灵去深刻感受亲人的死亡。好像丈夫的死只给她带来一堆杂乱无章的形式主义的具体事情。她听说我要走,摆脱围着她的人坚持要送我下楼。我心里不安,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顾全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虚礼!

她送我下了楼仍不回去,要继续陪我往前走,却又一句话不说。我心里越发感到不安,不知怎样劝她,该劝的话别人已经说过无数遍了。也许她想借着送我在黑暗中多走一走,让头脑冷静下来,想想丧事和丧事以后的事情。我推着自行车慢慢跟随着她。不是她送我,而是我陪她。躲在黑暗中的沉默,即使是悲苦的、沉重的,也别有一番滋味。疼得钻心,疼得没有动静。我非常紧张,生怕她说出我不想告诉她的事情。在这浓重的悲伤中潜伏着一种慌乱而辽阔的空虚。我终于耐不住了:

“你要保重自己,把杂事都交给平军处理。”

她不接我的话茬,也许根本就没听见我的话。又沉了一段时间,她按照自己的思路开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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