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霞立在书房窗前，手中翻阅这两日宫中的账目。
她确实没想到，陆逍会做得如此绝竟直接哄了魏通那莽夫去边关送死。
魏通一人之勇，怎敌得过朔漠王十万铁骑？陆逍向来只收服，不规训，将麾下众人皆置于可弃之位。今日可弃魏通，明日也可以是更重要的旁人。
不知这旁人中，是否也包括他的父亲。
一个念头，在纪明霞脑海中再次出现。她端起手边的茶盏，却发现杯中茶水早已凉透。今年干旱，送来的茶大多不好，陈茶她又不喜欢，喝不上几口。
她有些烦躁。陆朝仪那老狐狸，如今龟缩相府，闭门不出。流言蜚语至多伤他皮毛，却撼不动数十年经营下的根基，更无法置他于死地。
“真讨厌步步为营，”纪明霞抬手揉了揉紧绷的眉心，对一旁的敬意低声抱怨，“下一步该怎么办？陆朝仪缩在相府，难道我真能派人冲进去弄死他？况且，他若死得不明不白，于我们并无益处。”
她早就在心中策划过陆朝仪如何赴死。
陆逍让她背负逼死父皇的恶命，她也要陆逍背负逼死陆朝仪的罪名。
敬意正整理着书架上的卷宗，闻言，她放下手中书册，走近两步，柔声道：“长缨，或许。。。我们可以离间他们父子。”
纪明霞眼波流转。
“现在的流言，虽不足以遣散他那些门生故旧，”敬意略作思量，“但，如果让陆相自己觉得，近来所有针对他的不利传言，源头都出自他的好儿子之手呢？”她抬眼，眸中闪过一丝伶俐，“陆逍既能弃魏通，难道就不会为了更大的权柄，暗中对付自己的父亲？”
“你我心有灵犀，我方才也在想这个，可是让陆朝仪相信，恐怕不易。”纪明霞沉吟道，“况且陆朝仪现在未必希望陆逍称帝。可若我与陆逍真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他定会倒向自己的独子。”
“他不会。”敬意的语气却异常确信，“你低估了老臣的野心，也低估了他们的忠心。他不是忠于某一个人，是忠于皇权，更忠于陆家累世清誉。陆逍若真要掀翻棋盘，第一个不容他的，或许就是他父亲。”
书房里静了一瞬，纪明霞沉默片刻，向前轻迈半步：“若如此，或许，我们得先撕破陆逍代执皇权的伪装。可我不信陆朝仪那样聪明的人丝毫未察觉儿子的野心。”
“野心是野心，或许就是察觉，他才明面退位实际却不肯放权。”敬意接口，“他和孟昭本质上才是一路人，骨子里都怕陆逍权力更盛。”
纪明霞眸光微亮，“魏通若战死，护国军兵权就会被陆逍握在手里，这也是个契机。只是，魏通明面上是戴罪立功才自请西征，到时候陆逍接管兵权，太过顺理成章了。”
“这倒好办。”敬意冷静分析，“魏通那性子，烈火烹油，最是骄横。只要在军中稍加撩拨，激他一激，就不定会吐出什么狂言来，若是诋毁陆逍几句，他可就没那么名正言顺了。这次西征，会用上征远军的将领，安排两个机灵点的人到魏通身边，也不是难事。”
“那就交给姐姐打点。”纪明霞颔首，目光投向窗外愈加深沉的暮色，“色厉内荏的东西，嚣张了这么多年，临了还要被各方榨干最后一点用处。”
“你恨魏通？”敬意轻声问。
“恨？”纪明霞浅笑，“他也配？不过是条看不清来路的野狗，旁人扔块骨头挑唆几句，就能露出獠牙。若不是父皇当年抬举，他蹉跎一辈子也未必能当上校尉。如今跟陆逍勾结在一处，落得这么个下场，简直活该。”
许敬意调侃：“魏通若是知道他现在已经被当成死人，估计也会露出獠牙。他能坐稳这么多年，除了陛下，背后也有陆朝仪默许，他还有个好妹妹呢。”
“妹妹。。。。。。”纪明霞眼睫轻颤，似被点醒，“我倒忘了这一茬。陆相和那位夫人，感情似乎很是不错？”
“岂止不错。”敬意重新拿起书卷，指尖抚过微黄的纸页，“当今天下，除却帝后，大约也就数陆相与夫人长情了。即便是我父亲那般对母亲钟情，府中尚有两房妾室。陆相后院，可是干干净净，数十年来唯有魏夫人一位。”
“那就更好办了。”纪明霞眸色深，“魏通一死，相府就更不能太平了。”
“但愿如此。”敬意轻声道。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言竹垂首入内，低声通报：“公主，陈姑娘来了。”
“陈姑娘？”纪明霞微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