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夫在这片刻已经上演了一出大戏,常小山见他迟迟不回话,吆喝了一声,张大夫就回了神。
“启禀大人,崔家有位行三的小姐,手掌受了伤,创面不大,但伤口很深,小老儿检查后发现,创面上有一层精效的药粉,十分有效地止了血,不然可能会因流血感染,危害性命。”
常小山见他说话时,面带犹疑之色,正想再问,只听缇帅开口问道:“开了什么药,几日可痊愈?”
“小老儿开了一盒七厘散软膏,用以止血、消炎,又开了黄连、金银花等药材煎服——按时换药的话,六七日应该能结痂。”
“常小山,拿红柏膏给他。”沈墀吩咐道,见常小山应是去取,便又问道,“除了手伤,可有别的伤处?”
“那可就——”张大夫脱口而出,又意识到不能说太多女儿家的隐私,这便又斟酌了用词,“三小姐的额伤还未痊愈,左脸有被击打的痕迹,嘴角也有擦伤,小老儿还见三小姐脖颈僵硬,头不能自如转动,推测身上各处还有淤青……”
说是不暴露隐私,却把崔三小姐形容得像个僵尸。常小山取了药回来,腹诽了一句。
“你再回去一趟,把这药送进去。”
“大人太看得起小老儿了。”张大夫欣喜若狂地接过这瓶软膏,听到常小山的要求,难免为难,他是个大夫,又不是个大盗,无人相请,莫不是要飞进高门大院里?“崔府没人请诊,小老儿不敢随意上门。”
常小山就给他出主意,“你等会就附张药单,放在门房,治伤救人的事,崔家自会送进去。本千户看你是外科的能手,办好了这件事,不如来诏狱做个医官,给犯人看看外伤,检查检查尸体,岂不快活?”
快活个鸟!快活个鬼!快活个王八蛋。
张大夫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面上挤出一个笑容,“多谢大人抬举,小老儿年纪大了,承受不住这么重要的工作,大人说笑了。”
常小山也就是随口一说,见缇帅似乎也没什么可问的了,便挥了挥手,叫人把张大夫送了出去。
他把铜锅搁在了一旁的长几上,取了汤匙,请缇帅来吃。
“缇帅,属下的娘子送了一锅馄饨,属下叫人烧热了,来垫垫肚子。”
沈墀也饿了,走过来拿碗舀了几个慢慢吃,许是真饿了,只觉得这馄饨鲜香可口,十分入味。
“你几日没回家了?”
“有五天了吧?徐莲姑被抓前,就是属下当值,梁固家里小儿害了疹子,属下且替一替他。”
沈墀便放下了汤匙,叫他随娘子回去,“今夜无事,你下值吧。两日后再来。”
常小山有些意外,但嘴角也扯开了笑,“多谢缇帅。”他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安,“崔家的情形横竖摸清了一些,缇帅干脆也回府休息,在这里终归是睡的不舒服。”
沈墀不置可否,让常小山拎着锅下去了。
不管在哪里睡,其实都一样。说起来,陛下把石桥胡同的旧的靖王府拨给了他,改换门庭挂了沈家的匾额,但他自打进京来就住进了诏狱,只在赐府那天去过一次,之后便闲在那里,两年多了没人打理,想来杂草丛生、野猫乱窜了吧。
他去洗漱,回到居所时,看见黑猫在气窗下窝着尾巴睡觉,听见动静了,就睁开了眼睛,懒洋洋地看了过来,见是熟人,这便起了身,迈着脚,窝在了沈墀的脚边。
它近来应该在诏狱里混的很熟,都开始在院子里捕猎小鸟,在牢里击杀老鼠,和沈墀一样,把诏狱混成了家。
一人一猫就这么安歇了,天快亮的时候,沈墀叫一阵儿冷风吹醒了,门是开着的,黑猫在门边露个尾巴喵喵叫,沈墀披了衣衫起身跟了上去,刚出门,就见一个狱守急匆匆地过来禀报。
“徐莲姑撞墙自尽了——”
沈墀的神色倒没有很惊讶,他点了点头,问道:“人死了吗?”
“晕了过去,但呼吸脉搏还在,应该没死。属下已派人去请大夫。”
“先照料着,我一时过去。”沈墀吩咐下去,便起身洗漱,把新送来的驾帖看了领会了,这才往轻监而去。
一进轻监,就看见了面如土色的张大夫,他满脸疲惫,正给徐莲姑的头上上药,见又是昨晚那个年轻的官儿,颓然地行了个礼。
“大人的气色真好,小老儿就睡了两个多时辰,已经眼冒金星了——”张大夫又去给徐莲姑包扎,一边说着,“命是保住了,但醒转过后,病人可能会有呕吐、晕眩的症状,这些是无碍的,待小老儿开些保宁的汤剂,喝上几天。”
沈墀嗯了一声,“药给崔府送过去了?”
张大夫有些心虚地点头,昨夜他从药瓶里里倒出来一层软膏,自己找盒子收了,这才送到崔府的门房,也不知道会不会送进去给崔三小姐用。
“小老儿只送到了门房,能不能用到崔三小姐的手上,小老儿就不能保证了。”
沈墀便叫人取医资与他,张大夫毕竟有了年纪,又不知沈墀的官阶,这便多了几句嘴。
“大人若是记挂崔家三小姐,索性递了帖子,或是借了上司的名头去看看,不然她受伤你害病,两下里都牵肠挂肚的,叫小老儿看了也是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