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苇嘻嘻一笑:“不打不相识,我们认识好多年了,当初有一次打群架,他是对方阵营里的,年纪最小,下手最狠,打完那一架我就记住他了。这次回来又遇见他,那小子不错,竟然还没忘了我,一看我没有地方住,就干脆邀请我去他那儿住,大家一起追忆下当初那荒唐的青春岁月。”
小谢呸了一声:“跟过去一样没正形。但是,卓扬不住家里吗?天天就待在工作室?”
江一苇诧异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卓扬的来历?”
小谢摇头:“我又不是查户口的,人家不告诉我,千方百计打听到了也没用,我就知道他应该蛮有钱。”
江一苇左顾右盼,确定没有人才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其实吧,卓扬的身份和你这个哥哥有点像。”
小谢吃了一惊:“难道卓扬也是私生子?”
江一苇叹口气,摇头:“不是,他是老爷子前妻生的。原来老爷子待他还不错,因为就他一个儿子,可惜最近后妈新给添了个男孩,老爷子对卓扬的态度也不如从前了。”
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足为外人道的身世。小谢默默地想。
在家里养了几天,学校打来电话,假期结束了,要她如果没有什么事就马上返校。
裴北魏放下电话,问小谢:“还要回这个学校吗?现在已经没有必要……”
他的话小谢明白,既然和季云攀之间已经全无可能,那么当初为他选择读法律,选了这样一所学校,如今可以全盘推翻来过,她完全可以只为前途考虑,选一个清闲一些的专业,读一个好一点的大学。
小谢摇头:“不,我不想再读一遍高三,而且既然选了这条路,说不定就是最佳选择,再往回走,谁能保证会比现在的路更好?”
如果命运已经设定好归途,无论走哪条路也逃不脱,把现在正在走的这条路走好了就是。
季云攀揉揉她的头发:“你自己开心就好。”
回去时候江一苇送她去车站,路上一直在不停地逗她发笑,这次回来,他直觉小谢变了,变得沉默寡言,束手束脚,全不像当初那个胆大妄为的小女孩子。他叹口气:“我真怀念那时候,我们说打架就打架,说喝酒就喝酒,多快活。”
那时候……那时候的谢以洛是个孤儿,和江一苇他们一群小混混混在一起。小混混们都没有文化不懂是非,但是都识得义气两个字,即使有一瓶酒,也知道拿来与大家共享。一群人里小谢和江一苇关系最好,因为江一苇曾经救过她一命,那两年他们可以称得上是相依为命。姨婆去世后,小谢的生活失去着落,曾经一度动过辍学的念头,是江一苇凶巴巴的一眼瞪过来:“辍学?不上学你能干嘛?当小太妹啊?学费别担心,我们帮你弄。”
那两年她的学费全是他一手赚来,江一苇说是小混混,其实不过是个自称,收保护费也轮不到他们这样的毛头小子,柴米油盐其实全靠自己双手。一群什么都没有的孩子,小谢是他们当中的公主,她被众人捧着宠着,一起痛快喝酒,喝的醉醺醺时,常有人笑嘻嘻对小谢说:“将来飞黄腾达了,别忘了兄弟。”
那些畅快的少年时光,一去不复返的少年时光。
小谢抬起眼睛瞟他一眼:“说这话,这么多年都没一点长进。”
经过平城孤儿院,小谢突然停下脚步:“我们进去看看吧。”
刚刚下过今冬的第一场雪,小孩子们穿的出奇臃肿,在雪地上打打闹闹,看到陌生人进来都停下了脚步,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不速之客,小谢的眼中却全没这些人,她只听到叮叮咚咚不成曲调的钢琴声。
她朝着琴声的方向走过去,是一件空****的小平房,推开门,里面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正低着头认真地弹琴,她的姿势很生疏笨拙,几乎是用一根手指一下下地去戳琴键。
看到有人进来,女孩子抬起头,眼睛里带着防备:“你们是谁?”
小谢走到钢琴旁边蹲下身来,上面用涂改液写着XYL三个字母,这是她的钢琴,季云攀送给她的礼物,有朝一日它走音损毁,变成残片与飞灰,她也将永远认得。
她善意地冲女孩子一笑:“能让我弹一首曲子吗?”
女孩子被她眼里的神采震慑住,乖乖地让开,小谢坐下来,闭上眼睛,那天和季云攀裴北魏一起从旋转楼梯走上去,看见钢琴的那一瞬间又重新在脑海中浮现,她睁开眼睛,十指放在琴键上,音乐行云流水般响起,是当日那首德彪西的《大海》。
音乐声里与季云攀有关的场景连缀着出现在眼前,最后梦境里的船与大海澎湃地涌到眼前,像是下一刻就要将她吞没,小谢骤然收手,抹一把脸,整个手心都是湿漉漉的。
如果她再有勇气一些,她会跑到季云攀家去敲门,问他能不能就当生日那天晚上她什么都没说过。
可是她的意志没有那么强大,强大到足够装作如无其事地与他各自心怀鬼胎地注视着过完下半生。
3、
回到学校后小谢愈发努力学习,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和一群同乡搞了一个社团,社团旨在帮助学校附近外来务工者子弟小学的小孩子们,逢周六周日义务给小学生补课,或者组织其他一些义卖活动筹款。
无事可做有时是一种理想状态,因为很多人之所以拼命做事,是因为不想有闲暇时间去回想过往。
她没有再和季云攀联系,也再没有见到季云攀,寒假她没有回平城,裴北魏来G城找她,在市中心的酒店订了两间房,两个人干脆就在G城过年。
越靠近春节,裴北魏越显得心思不定。小谢当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起出去吃晚饭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来:“哎,今年不去找简真了吗?”
小谢从未见过简真,除了那张照片,但这些年眼见裴北魏为简真辗转反侧,简真两个字在小谢心目中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一个名字,她就存在于裴家的大房子里,裴家的厨房与婴儿室都是为她准备。虽未曾谋面,但她已然是小谢的一个熟人或亲人。
她突然提起,裴北魏吓了一跳,神色慌乱,遮遮掩掩:“我没在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