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她从包里摸索出一个小小扁酒瓶,小谢想要阻止,却最终垂下了手,祁宋宋拧开瓶盖喝一口酒:“那天他带你回家,我早就知道一切都完了,但是却还是忍不住虚张声势。事后他找过我,表明立场划清界限,但还是对我说,他将我看作亲人,如果我想继续拍戏,他还是会给我角色来补偿我。”
她惨淡一笑:“可是他欠我什么呢?一直是我欠他,我欠他的,想要补偿,但他不要。”
小谢静默不语,这世上的爱情,如同一条连环,一环扣着一环,无可开解。祁宋宋揉揉脸:“别哭丧着脸啦,我就要结婚了,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呢,我先生老是追问我过去和白朗宁的关系,他是真的爱我才会这样吧,你呢?你有没有问过我和白朗宁的关系?”
关于她和白朗宁的关系,白朗宁从未主动提起,小谢也从未主动问过,听到祁宋宋的话,小谢不禁有些恍然,白朗宁一直是希望自己开口问的吧?若你真爱一个人,怎么会不在乎他的过去?想到相处这段日子,白朗宁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小谢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祁宋宋也要结婚了,不相干的人都已有了好结局,可是白朗宁,白朗宁。
一个月后,小谢收到了白朗宁寄来的第一张明信片,背景是越南的西贡河,他曾经为她读杜拉斯的《情人》,小谢对这本书敬谢不敏,却对西贡这两个字的发音充满了兴趣。当夜她翻出那本白朗宁送给自己的《情人》,读到最后女孩离开越南回法国,看到那句‘他已经消失于历史,就像水消失在沙中一样’,不禁潸然泪下。
随明信片寄来的还有一封信,白朗宁的字体冷硬、干净、漂亮,他在里面写:阿洛,你的人生还很长,去读书吧。如果不喜欢法律就换一个专业,中文或者历史好吗?我看过你的博客,你的文章写得很漂亮……
小谢在白朗宁离开后的那个秋天复学。
依旧是法律专业,那些曾令她恐惧的法律条文突然失去了魔法,原来在命运面前,一切人为制定的东西都不堪一击。
休学一年拉下的课程实在太多,她只能再从大一开始,幸好很多东西都是需要死记硬背的,小谢一个文科生最擅长此项,又有室友笔记照拂,慢慢地也就赶了上来,比那些天天跷课的人好了简直太多。
只是看着那些条文,她会突然想起季云攀来。
白朗宁说的没错,她感激白朗宁,但那和爱是两码事。季云攀是天边的云,高不可攀,百无一用,只适合仰望;白朗宁是身边的一杯水,触手可及,可解喉咙之渴和燃眉之急。季云攀比白朗宁更优秀吗?不,他远比白朗宁懦弱,自私,甚至虚伪,他坐在高高堆砌起来的法律条文后面寻求庇护,普天之下他最爱他自己。
可是她喜欢他啊,有什么法子,这飘飘****许多年的,云上的日子。
她不愿见他,不代表不想念他,不爱恋他。
她甚至不能违心地说,她宁可当年没有遇见他。
不能,她至今仍不后悔,在这一点上她和白朗宁出奇地相似,即使走到死局里,仍旧不愿回头看。
白朗宁的明信片已经寄来了二十几张,漂亮的风景,很多都是他曾和小谢提起却未能一起走过的地方,一转眼他已经离开了两年半。
每天小谢一定会去信件寄放处看好几遍,每当收到明信片,那都是她的大节日,白朗宁还活着,真好,他还活着。
大三上学期快要结束的某天,有一次去办公室,班主任突然对她提起来:“谢以洛,我们学校和新西兰一所学校都会有交换生名额,你的条件很符合,要不要申请一下?”
征询过裴北魏和简真的意见,小谢提交了交换生的申请。
简真受白朗宁所托,这一年多来就在省大附近租了一间房子陪着小谢,看着小谢每天来回忙碌,简真给裴北魏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里带了欣慰:“好像一切都在回归正轨。”
交换生审核通过名单不久后下来了,谢以洛的名字在榜单上。
名单下来的那天距离白朗宁上次寄明信片来已经过去一个月,从办公室回宿舍的时候,小谢习惯性地去信件寄放处看信,没有信,没有明信片。
转眼又过去一个星期,寄放处依旧没有收件人为谢以洛的、来自白朗宁的信。
谢以洛再也没有收到过白朗宁的信。
4、
白朗宁死在暮冬的北欧,哥德堡的港口。
他们曾经谈论起这个港口,地理课本里写,这里终年不冻,小谢始终不解其意,那样靠近北极的地方,那么冷的地方,为什么海水会终年不结冰?
西风与洋流统统不能说服她,不结冰的北欧港口,在她心目中始终是一个骗人的童话,反正那里靠近北极圈,靠近圣诞老人的故乡,盛产浪漫与神话。
面对她的固执和胡搅蛮缠,白朗宁只能无奈地笑:“什么时候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一直未能成行,如今终于有机会去那里,却是为了去认领白朗宁的尸体。
邮件由哥德堡政府部门发来,白朗宁是在太阳下死去,那时是黄昏,他坐在海边看落潮,那一天哥德堡是个好天气。
小谢由简真陪同去往哥德堡,时隔两年她再次见到白朗宁,不,应该是白朗宁的尸体。
白朗宁的尸体盖在白床单下,瘦成一把枯骨,小谢伸手去揭床单,工作人员面上有不忍神色,伸手阻拦:“小姐,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