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上的数字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最后终于到了一位数。
高考的第一天全城暴雨,季云攀亲自开车送小谢去考场,一路上不停地叮嘱:“一定不要心慌,做完后一定要检查,如果有人让你帮忙作弊就当没听到,东西都带齐了吗?再检查一遍。湿巾带了吗?一定不要让手上的汗渍和铅笔屑沾到试卷上,有的老师很偏向卷面分的……”
小谢第一次知道原来季云攀那么唠叨。
她撑开伞跳下车,满脸的轻松:“等我好消息!”
看着她的背影走进考场,季云攀松了一口气,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这是语文考试啊,是小谢最拿手的一科,自己又何必紧张成这个样子呢。
他没有离开,一直等到考试结束。
考场外有很多等待的家长,似曾相识的场面,上次他等小谢从考场出来是在什么时候?是三年前了,那时小谢中考,他和裴北魏就等在外面,那时候的小谢只有十五岁,一转眼三年过去了,小谢……今年秋末小谢就要成年了。
她会去上大学,会离开平城,会离开裴北魏……离开自己。
不知为什么,在等待的过程中他突然想起了木头姑娘的故事,很小的时候看这个故事他没有任何感觉,看过后就忘了,直到一年前在小谢的英语课本上看到皮格马利翁,木头姑娘的故事与皮格马利翁有相似,却更加深刻,也更让人觉得痛楚,打造她的成为了父亲,装扮她的成了师父,给她颜色的成了兄长,唯有给她灵魂使她快乐的,成了她的丈夫。
她离开了父亲、师父、兄长,最终陪伴在丈夫的身旁,可是焉知前三个人怀有的不是一颗被爱情射中的心呢?然而事与愿违。
她会离开自己的父亲、师父与兄长,季云攀想永远抬起头来就能看到谢以洛——可是季云攀是谢以洛的什么人?
6、
三天的考试很快结束,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从考场出来,玫玫摸着心口对小谢说:我突然觉得人生失去方向了。
从懂事以来,十年寒窗全为着一朝高考,现在高考结束,顿时觉得前路迷茫,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小谢并不,她的目标定的太远太不切实际,脚步永远停不下。
高考成绩要等很久才会出来,小谢和玫玫胜券在握,根本没有估分来自找烦恼,两个人相约去旅行,神秘兮兮的,连目的地都不肯透露,季云攀定死了要求——必须每天至少打一个电话回来报平安,才答应放人出去。
小谢满口答应,蹬蹬跑上楼去收拾行李,季云攀看着她的背影顿时觉得心里空****的,上次她毕业旅行的时候是和自己一起,高中三年每次去看望外婆也都是和自己一起,有时裴北魏也会随行。
但是这次她根本就没有和自己商量,都和别人定好行程才向自己和裴北魏做一个可有可无不答应也得答应的征询。裴北魏拿着一张图纸走过来,怪声怪气地感叹:“女大不中留啊。”
季云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小谢出发那天季云攀赌气没有去送她。
距离相识已经是四年时光,四年里季云攀在平城的名声越发壮大,从当初那个刚正不阿有精神洁癖的小律师变成了如今名声大噪如日中天的王牌律师。裴北魏吊儿郎当地做着建筑师,竟然也闯出了点名堂。
唯一没变的一点是,两个人已年过三十,却仍旧没有结婚,都在平城黄金单身汉榜单上赫赫有名,成为诸位名媛心仪的猎物。
可惜一个洁身自好,另一个虽然被称为女性之友,却只是嘻嘻哈哈地从不谈感情。裴北魏心里有简真,嘴上虽然说已经不报希望,但心底里还是存着侥幸,盼望哪天佳人再回头。而季云攀,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每当被老爷子逼婚,嘴上都是一句在等姚成诗,可是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裴北魏,姚成诗走的豁达漂亮,四年里几乎没有和季云攀主动联系过。而季云攀就更不必说了。
两个人就这样各自心怀鬼胎,有默契地缄默不语。
某天季云攀去商场,在大门外被发宣传册的小姑娘塞了一本婚纱影楼宣传册,不好意思直接扔掉,只能攥在手里,上电梯时候无聊,翻开看竟然在彩页上看到小谢,小谢穿着一身纯白的婚纱,婚纱式样简单却高贵典雅,或许是因为背上的伤疤,照片只有正面,人的脸可以看得很清楚,少女的皮肤白皙完美,不必用浓妆掩饰瑕疵,脸上清透干净,季云攀忍不住用指尖去触碰纸张,叮的一声电梯停下,季云攀生生吓出一头冷汗。
这宣传册上怎么会有小谢?
从商场买完东西出来,季云攀开车直奔裴北魏家,一进门就把宣传册递过去:“怎么回事?”
裴北魏莫名其妙地接过去,看到小谢的时候瞬间了然,啧啧作声:“真是女大十八变,我们家阿洛越来越漂亮了,不知道以后谁那么有福气。”
抬头看到季云攀黑着脸,裴北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应该是婚纱影楼招模特所以她就去了嘛。”
他把宣传册放到桌子上,起身去洗杯子,小谢不在,裴北魏一个单身男人活得邋邋遢遢,连咖啡杯也懒得洗,厚厚一层垢:“你知道吗,小谢的房门从来都不锁的,有时候我去找她就直接推门进去。她高考完后的第二天,我在下面画图,画到得意的地方上楼去找她炫耀,推开门看了一眼马上就退了出来。从此再去找她一定先敲门。”
季云攀疑惑地看着他,裴北魏吐一口气:她在睡觉,穿着睡衣。我突然感觉到,她已经长大了,长到了即使和自己的父兄也应该男女有别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