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事情会变陌生。熟悉的人也会变得陌生。有一天,好朋友也会退到陌生的距离,你看,那么远,像两栋楼那么远。”我坐起来,用旧报纸折成一架纸飞机,用力往对面的教学楼天台掷去。灰色机翼在空气里划了个并不好看的弧度,撞上了对面坚硬的墙壁,轻飘飘向地面上坠落。
“我心里住着一个莫安苏,永远都是最直率最可爱的模样。”黎澈忽然很专注的看我。
“谢谢你,黎澈。”我拍拍他的肩膀,满怀感激。
“你玩过一个交换秘密的游戏吗?”他恳切看我。
我头摇得像拨浪鼓。
“就是,我们都要捂住耳朵,听对方讲一段话。这个过程里,一定不可以松开捂耳朵的手,一定要说最真实的话,一定要相互信任遵守约定。”他语气很认真。
“那捂住耳朵的话,就完全不知道你在讲些什么嘛。”我觉得没什么意思。
“所以可以跟对方说一些想说可是又不敢说的秘密啊。因为知道对方听不见,才可以大胆说,说完了,秘密也还是秘密。”他忽然起兴致,抓着我的手站起来,“我们来玩好不好?”
“不好,很幼稚哎。”我推脱。
“玩一下下嘛。”他央求着看我,漆黑瞳仁里倒影着整个透明天空的安静。
“好啦好啦,你先讲。”我撅着嘴巴,率先捂住耳朵。
“你不许偷听喔。”他趴到我耳朵旁边大声喊。我才懒得窃听他那些无聊的小心事,为表诚意,我把耳朵堵得更紧了些,重重跟他点头。
他退开几步,开始面对着我诉说。我果真没有耍赖,只看得见他快速张开又闭起的嘴唇。偶尔会伸舌头舔一下嘴唇的干燥,也有偶尔的安静,和低头的短暂思考。我第一次发现黎澈真是一个有很多秘密的孩子,因为他一直说一直说,说了很久很久。我站的累了就蹲下来,捂着耳朵看地面。他不管我,依旧很认真很严肃的站在远处,对我说个不停歇。
他结束倾诉的时候,我已经要被太阳晒的昏昏欲睡。两个手臂一直举起捂耳朵,举得酸痛。
他蹲下身来,把我的手掌从耳朵上扯开,大声喊:“轮到你啦。”
“小点声啦,我又没有聋掉。”我揉揉被他的喊话震到嗡鸣的耳朵,不满的冲他嚷嚷。
“好啦好啦,事实证明你没有偷听啦。我刚才在那边喊了好几声我已经说完了你都没反应。”他不是应该很高兴我没有偷听他秘密的么?为什么看上去反而有一丝丝小小的落寞呢?
“你要不要说啦?”他大口喝百事解渴。
“不要,我没什么可说。”我傻笑着使劲摇头,才不会像他一样幼稚。
“你说啦,我不会听。”他很守约的准备捂耳朵。
“我没想好说什么呢。”我皱皱眉,打退堂鼓。
“你随便说啦。说什么都好。”
“真的?”
“真的。”
“那说黎澈是只憨憨傻傻只知道写作业念书乖乖长肉的笨猪好不好咧?”
他气到了,假意打我。我不闪不躲,爬起来站在他对面,叉腰鼓着眼睛看他。他和我对看,玩一二三,木头人,不许说话也不许动的旧游戏一样。
我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咬牙装狠:“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莫安苏,你真的是我遇见过的唯一一个既男人又婉约的女生。”他深情的不靠谱。
说完,我笑了,他也笑了。我便知道,他是哄我的。
我们面对面微微笑着像两个倔强的孩子。楼下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各种的喧嚣吵闹,全淹没在粲然阳光里。
我在校门口来回晃悠琢磨着午饭要吃什么。事实上从沈兰慧从家里搬出去之后,我一直自己在外面有一顿没一顿的应付着吃饭。总之就是饿了,随便买点速食凑合凑合,不饿,就空出时间到处溜达。
老爸自然没空管我,他给我一张卡,随便我刷。我舍不得浪费,偷偷学着大人的法子套现金出来,自己个儿攒着。我想等有一天沈兰慧来接我的时候,我就可以又攒上一小笔财富,拿着和她生活度日。即使,那些日子,打电话给沈兰慧的旧号码,已经是空号了。
我逼自己不胡思乱想,只是相信着,能找着她。
就在沿着马路边的台阶跳上跳下踌躇不定的时候,我看见李铭彦和路莎莎手握着手,亲密谈笑着朝我站立的方向走过来。
我想躲,周围没有任何屏蔽物。
又况且,路莎莎视力特好的瞅见了我,隔着老远就挥手,一路小跑着朝我靠拢过来:“安安,你一个人呀,一起吃个饭吧,李铭彦说请我吃怀石料理。”
“我还要等一会,你们去吧。”我不好对路莎莎太冷淡,因为上次在酒吧里让蒲小优受挫要死的那件事,幸亏有她筹划。然而李铭彦一张不冷不淡的脸杵在路莎莎身后,执拗不肯看向我。我晓得他有多厌恶我,便不想和路莎莎多做寒暄。
“一起去嘛。我和李铭彦两个也吃腻啦,多你一个热闹点。”我分不清她是故意要跟我假客气,还是真心想邀请我一起去吃东西。她抓住我的手摇来摇去,摇的我六神无主。
“人家不会稀罕的,算了吧,莎莎。”李铭彦冰冷的语句丢出来,像一把坚韧的冰刺。他和以前判若两人,以至于我一时难以适应,鼻头一阵溜酸。我的心之印象还停留在他帮我缜密策划恶作剧的坏坏模样,他追着我说莫安苏我爱你的真挚模样,还有在教学楼被路莎莎的高压水枪浇熄了的那场惨烈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