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民国四年。初春时候。
瑞丰年古董行来了人,他说,我找官上清。若颦问他,你可见过洛阳的牡丹花?对方回答,牡丹再美,终归是要凋谢的。若颦于是将锦盒交给他,忽然觉得,此生已矣。
稍后,若颦将古董行转手他人,离开了宝应。
她终于走出去。
走出缠绕了她那么多年的辛酸凄苦。
走入外间山雨欲来的,清贫乱世。
未几,司徒义,司徒峰,以及和司徒家有生意往来的商家,悉数被盘查。政府派去的人,自码头截获三十余箱鸦片,负责运送交易的人,供出了幕后的主使,司徒义于逃跑的途中死于乱枪之下,司徒峰则踪迹全无。
那个时候,衣寒在堂宁街的旧民居里住着,司徒峰曾一再的要求她搬回别墅,她一再拒绝。司徒峰惟有隔天去看她一次,风雨也不间断。她不是没有感动,亦不是不明白司徒峰的心意。
但是,衣寒从来不确定,这个世界,到底容不容得下自己。
司徒峰再美好,也许终究不过是一场梦。
越深,越痛。
她曾经失去伯颜,她害怕再尝一次那样的凄苦,她甚至惧怕这人世间所谓的爱情,她想要远离。也许,倘若不是那么深刻的爱着,就不会有那么深刻的顾虑。她陷于其中,仓皇狼狈,因而,始终看不清自己。
于是,进退维谷的,走到司徒峰失踪的那一天。
在此之前,原本无风无浪,司徒峰带了她最喜欢的糕点去看她,离开的时候下了雨,她借给他一把伞,他说,我明天来还你。
明天,她没有等到他。
很多个明天,依然。
原来刻意避忌,假装远离,在失去的一刻,难过,仍不输于从前。
原来,爱了,爱之深,无论甘苦,都是一种穿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