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纳兰景说完这个字,厅里便没了声音。气氛有些尴尬。他只好低头道,那我先告辞了。
且慢——
留妆微微抬了手,那水袖凝在半空,发白,似一面投降的旗帜。她道,我,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你不要再来织锦小筑了吧。不要再接近云织。她,她不是真心对你。这些话其实在留妆的嗓子里已经徘徊了数天甚至数月,她迟疑着,如同对自己的煎熬。可是眼看云织和纳兰景之间,愈演愈烈,而那男子,在自己的心湖所投注的波澜亦愈漾愈深,她知道,她是不能再放任他受蒙骗受玩弄了。
她说,你不知道,水云织她并非我家小姐,我也不是她的丫鬟。
——我是她的女儿。
也许是长久的秘密沉重积压,说出来,得到释然,甚至飘忽得难以自持。留妆一个趔趄,瘫坐在冰凉的椅子上。
然后,缓缓地开口。
说了云织二十年前的痴迷与辜负。说她的父亲,如何寡情薄幸抛妻弃女。说云织对情爱的意冷心灰,对世间男子的蔑视与厌恶。
也说了和烟石。那诡异的石头,使云织的容颜不老。云织也曾劝她同她一起服用,但她拒绝了。生老与病死,是不可抗的自然现象,她不愿为了一副皮囊而沉迷虚妄。这些年,她们不断搬迁,在任何的地方,停留总不会超过五年以上,就是不想被人发现云织不老的秘密。
纳兰景是跌跌撞撞离开的。有点失魂落魄的模样。那时云织刚好回来,在大门口撞见惨白的纳兰景,还想找借口来搪塞自己的突然离席。
可纳兰景无心听了。
他抬眼看到她,一张销魂面,犹如瞬间转换成狰狞脸。他赶忙将头低下,脚步走得更急了。
云织纳闷,问留妆,他是怎么了?
留妆凄凄地望过来,道,我告诉他了。我不能再任由你玩弄他,伤害他,所以,我把你的秘密,都告诉他了。
什么?云织万万没有想到留妆真会这样做,还以为她之前所说的只是要挟,是气话。她顿时愤慨到想要将屋顶都掀了,抬手一个耳光扇过去——噼啪——似电闪雷鸣。留妆连人带椅都摔在地上。
静默。
死一般的静默。
云织没有动。留妆亦没有。匍匐在地上,捂着红肿的脸,嘴角还有几缕血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谁也不知道彼此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慢慢地,云织开了口,道,你可以为了他背叛我?他在你的心目中,是否比我对你更加重要?
留妆咬着唇。低头不语。
黑暗的天空,逐渐落起细密的雨丝,不急不徐,不多不少。就好比云织和留妆多年来的关系,尴尬着,忽近忽远,从未有过喜悦知心的交谈,似亲非亲,寡淡漠然。
云织的严厉,喜怒无常,只教留妆畏惧,退缩。
而那张十年如一日不变的脸,更加是荒诞诡异。也让彼此的关系越发尴尬。好像是一衣带水的距离,却如红尘万丈的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