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欢
尽管有人质疑,说嫣息未必跟这次魔教围攻奚家庄有关,跟他们交手的魔教弟子虽然都戴着面具,但看身形武功,当中没有一个是女子。但荆无欢显然不同意,还是坚持把嫣息带回了奚府,跟魔教俘虏一起关押了起来。魔教首战告败,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便在山脚的桃林盘踞了下来。
嫣息坐在牢中,伤口仍在渗血,似轻还重的疼,从小腿一直入了心。
她的身上早就不止这一道伤了。还记得,初识荆无欢的那一夜,他们在荒郊露宿,繁星点点,风清露凉,她给他讲自己习武受训的故事,卷起袖子,将臂上的两道伤疤指给他看,“这个,是因为弄坏了师父的剑谱,被师父打的。这个呢,是我的一位师兄,他出卖我,害我被敌人捉住了,他们用烙铁烫我。”
她皱起眉头说:“我以前很信任、很尊敬那位师兄,所以,这伤口虽然好了,但我一看见,也还会想起他,想起他的所作所为,仿佛这伤疤依然会疼似的。”她说完,荆无欢心中一动,忽然情难自禁地将手掌覆过去,盖住她的伤疤,“看不见,就不会疼了?”她笑了起来,“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为我遮住这道伤口吧?”那时的荆无欢无端觉得心有热血,眼中也都是依恋,“或许,可以呢?”
然而,荆无欢后来才知道,嫣息口中的师父便是魔教教主,而嫣息是魔教的杀手。
他们之间纠纠缠缠,恩怨难断。
她曾再三向他起誓,说愿意脱离魔教,改邪归正。然而,背着他,她却血洗鎏金塔,抢夺镇国神甲;偷入琼鹰堡,盗窃慕容世家的内功心法;也曾毒害江湖正道前辈,再三替魔教铲除异己。她甚至连累到无辜的陵儿也中了毒。陵儿出事以后,她流着泪在他面前忏悔,“我真的知错了,我曾经害怕叛教会给自己招致杀身之祸,所以始终没有勇气。但是,看到陵儿这样,我知道我若不弥补自己的过失,你会恨我一辈子的是不是?”
当时的嫣息苦苦哀求:“无欢,你再相信我最后一次吧?你去东海找岸芷汀兰,我到碧血山带幽泉水回来,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在七天之内找齐两种毒物救陵儿。我不会再食言了,我若食言,你便杀了我给陵儿陪葬!”
那样一番话,至今仍是荆无欢心上的一根利刺。他望着嫣息,五年后的她,如此瘦弱苍白,已经不复昔日的光彩娉婷了。她再三解释,说她早已经脱离了魔教,她只是住在碧血山里,恰好卷入了这场纷争而已。
荆无欢不信,逼问道:“你住在山里?哼,那你的家在哪里?附近可有人认得你?”嫣息忙道:“有些事情我此刻不方便告诉你。只要你放了我,离开奚府我就会说了。”又道,“你不能关我太久,否则会酿成大祸的!”
他们再三争执,她声称自己无辜,但言辞却吞吐闪烁,说的话便漏洞百出。他终是失去了耐性,愤然而去。她大喊了他一声:“无欢,倘若我被关在此处或许会有性命之忧,你也不在意了吗?”
荆无欢嘴角一挑,“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嫣息僵坐在那里,一低头便看到小腿的伤,再没有人会用双手来替她挡着,安慰她说看不见就不会痛了吧?
其实,她多想告诉他,五年前她是回过竹楼的。
那是在约定之期的第六日,深夜的时候,她精疲力竭地赶回来,已经远远望见竹楼的轮廓了。就在那时,半空之中袭来一道黑影,那黑影掳走了她。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数日之后了。眼前的世界,是一片幽绿而略带暗光,有飞瀑、深潭,一间石屋,还有一个白发的老者。掳走嫣息的正是那位白发老者。
当时,江湖传言碧血幽泉即将爆发,但那传言并没有成真,便正是因为那位白发老者镇住了幽泉。老者说,他叫寒翁。
嫣息猛吃一惊,“郁山派那位修仙的前辈?”寒翁点头道:“正是。”他是在嫣息来取泉水的时候注意到她的。泉水有毒,靠近幽泉的人都十分小心,生怕沾到泉水,嫣息虽然也是,但取水的时候还是不慎被水花溅到了手背。然而,她却丝毫也没有被毒泉影响,她自己只觉得庆幸,并未深究,但寒翁却说,那是因为她跟碧血幽泉有缘,跟这毒泉有缘之人数十年才会有一个。
寒翁是,嫣息也是。
然而,寒翁修仙,即将飞升了,他不可能一直留在此处镇压泉水,他需要有人接替他。嫣息听罢恍然大悟,她身处的地方原来是在碧血幽泉的泉眼之中,寒翁还说,碧血幽泉遍布邪魔之气,而这世间最纯澈无瑕之物,莫过于拂晓时分的露水,将露水采集带回泉眼喷洒,每七日一次,幽泉受到净化便不会轻易爆发了。嫣息原本怎么也不肯留在泉眼里,“我原本就是魔教中人,这幽泉水若是扩散,魔道兴旺,倒是我喜闻乐见的,你以为我会帮你?”
寒翁叹气道:“那姑娘以为,我正道中人,为捍卫正道,便不会用任何的手段,只会跟你讲理吗?”嫣息问:“你此话是何解?”寒翁道:“姑娘若不答应老夫,守护好这魔泉,那我郁山派不但会跟姑娘为敌,也会跟荆无欢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