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盟约】
妖气似黑云,在梅芜镇上方的天空如漩涡一般流转着。时而有高飞的鸟雀,撞进那阴森的幔帐之中,似困兽,又精疲力竭地跌出来。
寒妆的柳眉微微蹙起。只见远处的山头上有一抹红色的艳影,一名青丝如瀑的女子正挽了竹篮,时不时地弯下腰,将初开的鲜花采进篮中。
这一次,寒妆降服了她。
这一次,没有黑鹫的突袭。一场恶斗之后,鱼仙灰飞湮灭。
梅芜镇安静了。饮马渡依然是最初的,升平祥和的温柔模样。那里的主人,是一个名叫嫣香的女子,她还在等待她远走的爱人。
她有这世间最美丽的笑容。像一团鲜艳的云霞,像初生的旭日,像山涧里夹着水雾的清风。她美得透明而纯净,不含任何的瑕疵。寒妆喜欢她。在饮马渡,她们像一对久别的故人知己,甚至,像一对孪生的姐妹,窃窃地说着温暖贴心的话。
某一天,饮马渡来了一位古怪的客人。一个穿黑衣的男子面容俊朗,他的双鬓各有一丛早生的白发,他整个人看上去冷得不食人间烟火,有一种慑人的威严。他径直走到寒妆的面前,问:“你就是楚寒妆?”
“是。”
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块扁平的石头。寒妆一看,石头光滑的表面上竟然刻着自己的名字。她柳眉蹙起,问:“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男子冷冷地说,“我醒来的时候,手里便握了这样一块石头,我想,它是想要指引我来找你。”
“你醒来?从哪里醒来?”寒妆不解,也觉得好笑,“而且,你找我做什么呢?我们彼此并不认识啊?”她看着对方,两个人四目相接,眼神之中忽然都有了一丝震颤。彼此的眼睛里好像藏了许多熟悉的画面似的,可那些画面却模糊得连轮廓也不成形。他们便逐渐感到害怕,惊愕。更多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幽深的惆怅。
如果沈天麟还记得,如果寒妆还记得,他们就会猜到,石头上的名字,是时间开始倒流的刹那,沈天麟亲手刻在上面的。他一直将石头死死地握在掌心里,便是为了使自己可以循着石上的名字来找她。
找自己最爱的,也是惟一爱过的女子。
他想与她海誓山盟,重来一次。
而现在,他来了。
寒妆怀里的玄空宝镜却也在这个时候跌了出来。落在地面,铮铮的响。寒妆低头便看见镜子里的男子影像竟然是一只凶猛的黑鹫,有着丰满的羽翼,尖利的嘴,眼神充满了邪恶之气。她倏地弹跳起来,纵身飞上高高的屋梁,拔出了斩妖的剑。
“你是妖?”
“你是斩妖师?”
两个人同时出声喝住对方。千年玄铁铸造的宝剑,在这间顷刻溢满杀气的客栈里,放射出凛凛的寒光。
是一场殊死的搏斗即将开始。
可是,寒妆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沉重。她的身体不那么轻盈了,宝剑也不那么迅猛。她看着黑衣的男子从背后逐渐张开的一双硕大的羽翼,再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仿佛有喷薄欲出的秘密,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封锁着。
为什么觉得熟悉?是在哪里见过呢?
寒妆怔忡着。迟迟地,挥不开手里的宝剑。这时,一阵风吹过,吹开了她满身清淡的薄荷香。跌入男子的鼻息间,男子不禁感到沉醉。可是就像陷在无望的沼泽里,身与心的挣扎,却只换来更残忍的下沉。是一场盛世繁华的破败。
窗外。明媚的天空逐渐聚起阴霾。大概是有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了吧。他们彼此对望的视线,都在短兵交接的刹那变得凌乱模糊,像是有谁在封印的记忆里嚎啕痛哭似的。
他们的心都那么痛。
已经找不出因由。
前尘后世,爱过的宿命,到最后,却留不住一次牵手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