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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哪里呢?
天苍苍,地茫茫,容得下世间万万千千的人,却仿佛已经容不下她。绿翘感到困惑。摘了桑葚染得手指发黑,也忘记清洗,就懒懒的端在手里。
凌天峰愉快的过来,“绿翘姑娘,是摘给我的么?”
绿翘回神,道,“你喜欢,统统吃了罢。”
正说着,客栈外面的锣鼓声音隆隆的响起来。绿翘不知就里。凌天峰却谙熟,道,“这光景,怕是镇上的庙会要开始了。”
唉。
绿翘的叹息似乎很久没有停顿过。想从前还是梳着羊角辫的小少女,就跟在卓缘的背后挤庙会。酸掉牙的冰糖葫芦,炫色的小泥人猪八戒和孙悟空,绘兰竹题古诗的纨扇,香云纱的绣花手绢,还有放河灯猜谜语,那会儿故乡的庙会似乎比任何地方都热闹,但这些美好的风俗一年又一年的传下来,繁华喧闹不变,而变的,却都是清瘦的岁月,凋零的容颜。
还有,委顿的心。
但百无聊耐,绿翘仍是应了凌天峰的邀请,同去了庙会。的确是简陋。就连小贩的蔬果也新鲜不足。绿翘漫不经心,随着凌天峰亦步亦趋。凌天峰却饶有兴致,才一会儿的工夫,买了热腾腾的包子,金灿灿的鸭梨,还有桃片酥和炒栗子,然后又是红的粉的胭脂,青铜钗,玉搔头,连绣花鞋都买了两双。像一个富家小姐的可怜跟班,走路愈加蹒跚起来。可还是不停的跟绿翘说话。通常是他问一句,她便答一句,气氛总是冷冷的,像午后渴睡的眼。
绿翘明白凌天峰的苦心。
但她无法摆脱疲累的忧伤。只因为卓缘。她爱的男子不仅辜负她,还要利用她,陷害她。而真凶究竟是不是他,此时,已经无谓追究。她的心给了她答案。她说服不了自己去摈弃这份狰狞。从此,去他的青梅竹马,去他的温柔痴情,都跟她无关了。
她要清风两袖。
无情。无牵挂。
说得容易。
凌天峰回来的时候,绿翘仍是呆滞了。她站在原地看着客栈天井里的青苔,然后抓住凌天峰的胳膊,巴巴的望着他,问,“是真的么?”
“嗯。”凌天峰重重的点头,“消息已经传遍了江湖,很确定的,说卓缘入赘麒麟山庄,同大小姐江舒娅不日便要完婚。”
绿翘的手渐渐松开。
这哪里还是她可以过问的事。卓缘那衣冠楚楚的伪君子。她早就立誓要跟他瞥清关系了。除了偶尔也会天真的希望卓缘心里是有愧疚的,甚至是有苦衷的。她哪里还能再过问他什么。于是黯然的转身回房,道,“他的事,跟我不相干了。”
凌天峰怔忡无言。
他知道她的口是心非,知道她的逃避和掩藏。否则,也不会看见她就在那天的深夜里,偷偷的在屋檐底下哭泣。那身影纤细,柔弱,轻而易举的被黑暗吞没。他感到心疼。心痛。这段时间以来他掏空了心思想要她忘记不愉快的事,可那些伤痛依然蒂固根深。他就明白了是爱情。是爱得深,所以伤得重。他嫉妒卓缘。
甚至,痛恨。
流浪的少年凌天峰,武功博杂,在江湖飘飘****如一缕烟尘。直到他遇见绿翘。他甘愿像个影子跟随在她的身边,保护她。去她要去的地方。看她爱看的风景。可是他们却从未亲近。也许是人在江湖万事皆小心提防这个道理,他能够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疑惑和回避。但他并不计较。
他计较的,只是她的生死安危,喜怒哀乐。
凌天峰趁夜离开了客栈。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清早当绿翘推开虚掩的房门,她发现床铺叠得整整齐齐甚至没有睡过的痕迹。
绿翘感到心里面有什么东西忽然抽走了,流逝了,有点无所依靠的怅然。她想,他就这样走了么?去哪里了?还会再遇见么?呵。原本他就是凭空冒出来的,也非名门正派出身,我对他除了名字就一无所知。这样神秘的一个人,留在身边,不但没有加害我,反倒三番四次的解了围,救了命,已经是我幸运,走便走了吧,缘聚缘散,皆是命。
凝思间,不经意看到水盆里倒映出自己憔悴的脸,浮肿的眼睛,是昨夜哭过的痕迹。
然后,又想起卓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