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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麒麟山庄将再没有宋绿翘。只有一个杀害师母,亦即是庄主夫人柳媚的叛徒。她成了过街的老鼠。武林的败类。
麒麟山庄誓言,决计不会对此事善罢甘休。
那几天,绿翘连做梦也会看见卓缘。就像当日,她在柳媚的房间,看见跌跌撞撞的卓缘,脸和前胸都有零散的血迹。
衣冠皱乱。面带惊恐。
彼时的柳媚已昏迷。腹中插了一柄细长的尖刀。血浸染了大片的衣裳。而卓缘却什么也不说,逃亡似的夺门而出。
并且,狠狠的推了绿翘一把。
他走后,山庄有许多人都来了。是因为听见之前的争吵打斗声音的缘故。庄主江玉麟,大小姐江舒娅,他们前脚跨进门,后脚脸色就由红润转青白,再发紫发黑,盯着绿翘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沉默。
绿翘缓缓的站起身,手里拿着从柳媚的腹中拔出的匕首。鞋和前襟都沾了血。表情亦是仓皇。也不知要从何说起。
惟有沉默。
就像梦魇里张开嘴却喊不出声音的逼仄压迫。她摇头。只是摇头。跟着就有弟子指责她的来路不明,她孤僻不合群,甚至说她也许是邪派的奸细。江舒娅挥剑抵上她的喉咙,道,“你若不给出合适的理由为自己辩驳,就休想走出这个门口。”
“师父。我没有。”
绿翘带哭腔的望着江玉麟的背影。她所崇敬所仰慕的一代武林豪杰,此时连正眼也不给她,而只是抱着奄奄一息的妻子,替她推宫过血,以内力护住心脉,希望还能挽回一线生机。
“师父。我没有。”
绿翘重复。不断的重复。可是那鲜血,那凶器,再加上闪烁的言辞,似有隐瞒的慌乱神态,就越发增加了她的嫌疑。那些山庄弟子大概是报仇心切,也或许是迫不及待想要立功,突然地,拔开剑冲着绿翘呼啸而来。
“师父。我没有。”
即便在刀光剑影生死相搏的间隙,绿翘依旧斩钉截铁。一个字,一个字的,仿佛在牙齿里咬碎了再狠狠的炸开。
“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凌天峰听罢了绿翘的叙述,敛眉问道。那已经是第五天的黄昏。有雨。淅淅沥沥,湿了断埂残垣。
绿翘说,侥幸。用了最三流的迷烟。
稍稍激动起来,伤口又痛了。那些青的红的,一条条,一片片,横七竖八的遍布她的身体。可以说那些都是为卓缘而受的。因为没有弄清楚到底是不是卓缘伤了师母,又为何而伤,或者是卓缘也跟自己一样,在师母遇害之后才到房间,那贸然的将他供出来岂不徒增无辜。她不能。尤其因为那个人是卓缘。跟她青梅竹马的少年。父母犹在时,他们比邻而居。瘟疫之后他们便成了孤儿,一起贫苦,一起流浪。后来到麒麟山庄拜师学艺。卓缘满腹的壮志雄心,将自己的前途全盘压在其中。他要成为武林的后起之秀,惩奸除恶扬名立万,他那样朝气蓬勃,那样慷慨凛然,又怎会做出背叛师门的行径来。
“这当中一定有误会。”绿翘轻飘飘的叹息两声,扶着墙站起来,看雨水从瓦片的缝隙垂下来,道,“我要走了。”
“回麒麟山庄?去向你的卓师兄求证事情的经过?”凌天峰竟看穿了绿翘的心思。但他显然不赞同,语调甚至带着轻微的嘲讽,他说,“你现在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
绿翘怔忡。
侧过脸来望着凌天峰,仿佛是一直都忽略了他为什么要救她,守着她,听她诉苦。这原本是一个萍水相逢并无相干的人呵。她便莞尔一笑,道,“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