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抬手用力揉了揉酸涩发烫的眼睛,“潘桃,你不知道,他一宿一宿地不睡觉。”他指向公寓楼,“这里面……是个老房子,木地板都松了,老化得厉害。到了晚上,你就听着,他在屋里嘎吱嘎吱地走。一会儿走到这儿,一会儿又走到那儿,一会儿走到厕所,一会儿走到阳台……”他闭了闭眼,痛苦地摇头,“他听不见,所以他不知道那声有多大……”
潘桃听着都觉得揪心,“那你……跟他谈谈呢?”
“谈,经常谈。”楚淮睁开眼,眼里都是无尽的疲惫和麻木,“我抽空就跟他谈。他也不抗拒,特别听话。你问什么,他答什么。你让他去哪,他就去哪。”楚淮的声音越来越低,“行尸走肉……你知道吧?就是这种感觉。”
潘桃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无力感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她只能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再次举起望远镜。
“诶?我哥回去了。”潘桃说。
“嗯。”楚淮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行了,也不跟你传递负能量了。”他发动了车子,引擎低沉地轰鸣起来,“我送你回去吧。明天,我还约了个耳鼻喉科的专家号,带他去看耳朵。”
潘桃抿了抿唇,“楚哥,我觉得你可以改变一下策略。”他顿了顿,“其实我觉得我哥有点吃硬不吃软。”
楚淮开着车,看了潘桃一眼。
“真的!”潘桃努力回忆着,“小时候我本来可听话了,我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后来,好像青春期那会儿吧,我就特别想跟他对着干,但我还不敢。”
楚淮微微笑了一下。
“然后有一次,我放学没回家,去同学家玩,被我哥发现,他给我一顿说,给我气坏了,我寻思我又没干什么坏事,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豹子胆,我直接就跟他吵了起来!”
楚淮咧开嘴角,“然后呢。”
“然后我其实可害怕了,我怕他第二天不叫我起床,我怕他不给我做早饭。”
楚淮挂着笑听着。
“但第二天他像没事儿一样,照样叫我起床,给我做早饭。”
“这么好啊?”
“是啊!”潘桃眼神里散发出洞悉人性的光芒,“而且,你知道吗?在之后小半年的时间里,我俩的关系都无比融洽,因为我也小心翼翼的,我能感觉他也小心翼翼的。”她顿了顿,“所以,楚哥,我觉得你不要害怕冲突,有的时候,冲突反而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第二天,吴执被楚淮半推着进入耳科诊室。
诊室里,摆满了冰冷的金属器械,吴执看着都倒吸凉气。
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耳科专家陈主任指了指检查椅,“您好,坐。”
吴执僵硬地坐了下去。
“说一说吧,什么情况?”陈主任问道。
吴执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回复医生的话。
楚淮站在吴执侧后方半步的位置,“陈主任,他听不见了。”
“哦。”陈主任翻开病历本,准备记录,“是听力下降还是完全听不见?”
“完全听不见。”吴执接话道。
陈主任握笔的手一顿,抬头看着吴执有些错愕,“那……你是怎么……听到我说话的?”
“我会唇语。”吴执说。
诊室里瞬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氛围,陈主任包括两名实习生都很震惊。
半晌,陈主任问道:“是失聪之后学的吗?”
吴执墨镜后的眼睛转了转,“之前……就会。”
“那真是……非常了不起的技能啊。”陈主任由衷地感叹了一句,“那为什么失聪,自己知道原因吗?”
吴执还没等开口,就看到陈主任看向楚淮,但等到吴执转过身去的时候,楚淮已经说完了,吴执没看见。
他正纳闷楚淮到底说什么的时候,就看到陈主任一脸凝重地问他,“被打了?”
“……不是的,大夫,别听他瞎说,被打之前就听不见了。”
楚淮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再次吸引力陈主任的目光。
吴执回头看向楚淮,“你再插话,你就出去。”
楚淮瘪了瘪嘴。
陈主任很惊讶,他行医多年,见过各种听力障碍患者,能如此娴熟、自然运用唇语进行无缝沟通的,实在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