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竹峪握着一卷账册匆匆忙忙从回廊里走过,一路越过假山池水,来到鸿浩院。
他走进正厅的时候,舞阳方下朝回到,已换了一身家常衣裙,歪在贵妃椅上半寐着。
摄政的这些日子,她显然劳累疲倦许多。
他放轻了步子,视线从她泛青的眼底移到她明显尖了的小巧下巴上,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能这般细致地看她。
在他走到她面前时,她还是睁开了眼睛,开始例行询问他府上的情况。
伊竹峪轻声回答,他的声线如清泉,便是这般听着也是种享受。
“这几日准备准备,把府上事务交接给陆管事,本宫要把你安插到户部。”
他汇报完之后刚想告退,舞阳的这句话骤然将他定在原地。
自十五岁那年入公主府以来,他以为不会再有事能让他如此失态,如今他却忘了一切顾忌和礼数,直愣愣地盯着舞阳的脸。
从坚持用解铮做侍卫、到逼着蒋太后让出摄政权利,再到把杜臣洲插进内阁,至今日掌管了锦衣卫势力。
若一开始伊竹峪只以为这不过是舞阳又一回随性而为的任性,但此刻她要他入朝为官,他隐约能猜到她到底想要什么。
他缓缓跪了下来,额头触到她正厅里绣着波斯暗纹的地毯,“……还请殿下三思,公主府中事务繁杂,下官恐陆管事照应不及。”
“把头抬起来。”
他没有动作,深深地拜在她面前,眼前是她绣花鞋上龙眼大小的珍珠。
“抬起来。”她的语气加重了些许,他深吸了口气,慢慢抬起了脸,眼睑低垂,视线只落在她锁骨的位置。
“伊竹峪,时至今日,你难道还想着同本宫划清楚河汉界?”他明面上推拒入朝为官,实际上不过是意识到她的目的,不想同她趟这浑水罢了。
舞阳冷笑一声,“你记清楚了,从你踏进公主府的那刻起,你便与这公主府休戚相关!”
他沉默了半晌,脑中翻滚煎熬,终是开口道:“殿下,公主府已是尊贵至极,再没人能看轻殿下。殿下何不做个富贵闲人,愉悦放松地度日……”
“闭嘴。”她的语气轻轻,眸光愈冷,俯视着跪在她脚边的男子,“你知道甚么,你是本宫甚么人,有资格劝本宫做个富贵闲人。”
她俯下身,手盖在他脑袋后面,逼着他抬起头来直视她的眼睛,讽刺一笑,“别以为本宫给过你几次好脸色你就能对本宫指手画脚。”
她松开手,用金线绣了百鸟朝凤纹的裙摆从他眼前飘过,“你入户部是命令,不是征求你意见,三日内把府内事务交接干净,做不到自去领罚。”
舞阳在朝会上提出要给伊竹峪补上户部左侍郎这一空缺的官职,自锦衣卫事件后,再度在朝上揭起波澜。
杨忠正暂时把对锦衣卫发自内心的畏惧压下,极力阻止这一事。
舞阳想一出是一出,昨日要让小情人杜臣洲进内阁,今日又要让她抢回公主府的伊竹峪做户部侍郎,若是都按着她的心意,这朝中上下岂不是都要被她换成她的裙下之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