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霖笑着,见他久久不落子,忍不住道:“要是跟皇兄下的话,那还是算了。”
魏巍抬眸看向她,两个人眉宇间总有几分相似,不过他总是掐着眉头,带着点风雨欲来的压抑。
但魏霖身上没有,她任性妄为,藐视律法,如同永不停歇的湖水,下一秒咆哮着去向远方。
他微不可闻的叹口气,黑子落盘,不到几秒,魏霖迅速落下白子,白子隐隐有包夹黑子之势。
魏巍不急,忽然开口道:“朱氏你打算如何处理。”
魏霖撑着下巴,长睫遮住眼底情绪,试探道:“皇兄希望我如何做。”
“朱氏是左太傅夫人表弟,她与朱氏自小一起长大,如同手足,今日也犯下不可饶恕过错,若是玉殊肯高抬贵手的话,左太傅也愿带你我共同教习,不也是你想的吗。”
“父皇哪里该如何交差呢。”
“玉殊不必担心,我也是受人之托来问你,若你能饶他一命,想必左夫人及其全族也会记着你的恩情。”
魏霖思索片刻,望向他的眼睛矛盾纠结,似在权衡:“皇兄的意思是,如果我放过那个朱氏,不仅左夫人会感激我,左太傅也允许我在他门下学习是吗?”
魏巍不语,眼眸闪烁着。
“皇兄当前还曾劝说,朝堂势力纵横交错,原来是以把柄为主导进行的置换,今日我放了朱氏,左太傅便会对我高看一眼,那我捉住世家错处不放,是不是他们也能拥立我。”魏霖越说越激动,她的试探得到肯定结果,直到魏巍看不下去出声打断她:“玉殊!”
“不得胡言!”
“皇兄,你怎么也变了。”魏霖失望地皱起眉,深呼着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瞪着大眼睛不解的看他:“朱氏做了什么?他抬高税费,和商员暗中勾结坑害百姓,还假扮地匪挨家挨户的上门勒索,再派去官员收保护费,皇兄知道他们不交会怎么样吗?会被打死,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为何这样的恶人还要放过,就因为他是左夫人的表弟,是教□□的太傅家亲,所以他的命就高贵些,有价值一些,难道这就可以放过他吗?那被朱氏坑害死掉去的人呢,他们的命不是命吗,他们没有血亲吗?皇兄,我从前打心底敬重你,却不想你也为这样的人来说情。”
魏霖气愤不已,攒紧拳头认真说道,到后面声音都颤抖起来。
“玉殊……”魏巍不想她反应这么大,遂又开口解释道:“不是你想的这样,左夫人只是希望你通融一下,放过他这条命让他活着就行,朱氏只有他一个嫡子,其余都是旁系所出。”
“而且你现在做事太过理想,很多事情不能单考虑一个方面,皇兄是在教你不明白吗,你卖朱家一个面子,不仅他们会效忠你,左太傅也会帮助你。父皇不是准你三月后御史投票表决你的去留吗,现在你松松手,御史台很多人都是左太傅的门生,他们都会帮你的。”
魏霖难以置信的摇头,眼神冷漠的像是在看怪物一样。
“我知道你在意松县百姓受欺一事,这个不难,我会重新挑一个接替县丞职位,也会补偿他们,绝不会再有此等事情发生。朱氏这个混账的确有错,可是玉殊,你应当借朱氏扩大自己势力,拉拢关系,而不是只看眼前事。”
魏巍竭力同她讲述答应这件事的好处,不惜讲御史台搬出来,说的天花乱坠,极为诱人。
如果魏霖没有亲眼那个瘸腿的老伯是如何在寒风里哭泣的,恐怕此刻也会被他打动。但她真实的走过那些路,再心动的条件也变得格外唾弃。
此刻魏霖无比庆幸,她听到了来自底层百姓无助痛苦的哀嚎声,所以看到魏巍这幅面孔,除了心寒,还有茫然的愤怒。
“许先生带我第一课时便说,人可随意丢弃,万不可丢良心。”魏霖眼眸泛起层红,不知是愤怒还是心痛,嗓音沙哑但异常坚定:“皇兄,我不允许,朱氏罪该万死,若是没有你们包庇放任,恐怕他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你可思虑清楚。”
“自然。”魏霖没有任何一个时间比此刻还要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她道:“我不会放过他,左夫人想救他尽管使法子,但别被我抓到小辫子,不然我一并提审。”
魏霖说完站起身,走了两步后忽然回头,看着还在沉思的魏巍道:“皇兄,或许左太傅不太适合做你的师傅。”
离开宫殿,魏霖喘口气,自嘲的笑笑,有什么东西被悄悄打破,魏霖不清楚,只觉得疲惫,没来由的很累。
她原先仰仗尊重的兄长,不知何时也变成了被利益驱使的傀儡,或许不只是他,在那些手握权力的人面前,这也不算什么。
高墙之内载歌载舞,啃食人肉,而高墙之外妻离子散,流落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