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是好故事,但类型我不喜欢。”
“是目前最好的故事吗?”
“是。但应该没有A,如果我打分的话。”何芳芳擦了把汗,她又掐着指头盘算,这到底是第几个组了?
“你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啊?”何芳芳顺嘴一答,随即一懵,看着老刘头,脚步也停了下来。
“你喜欢吃什么菜?”老刘头也停下来看她。
何芳芳才发现,不知不觉她已经和老刘头并肩而行了。
“这也是考察的一部分?”何芳芳问。
“不算,这是我,了解我学生的一部分。”老刘头微笑起来,目光真诚,神情坦荡。
“了解”两个字击中了何芳芳,日光已斜,她的眼珠被折射出琥珀色,她蓦然想起何文谦的遗言信里提到的,他不了解他的女儿。感觉到一些情绪又要翻腾,她赶紧回过神来,可刚才数到第几个组又忘了,她暗骂一句娘。
“怎么?怕我是要给你找对象?”老刘头调侃一问。
“哦不,不是,我爱吃鱼。”何芳芳赶紧回答。
“我不会给你找对象的,实际上,我提倡我的学生们晚婚。”老刘头抬腿走进了面前的一座大殿,里头有巨大的佛像,他双掌合十,站在佛像前,默默几秒,认真地拜了下去。
何芳芳也照做。再跟着老刘头走出了大殿,她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城外的大智禅寺。周围群山四合,草木苍翠,砖石古旧,廊檐简素,青松翠柏的香气浓郁。剧组为了逼真,还点了香和蜡烛,太阳西落返照,还真有点出世净土的味道。
剧组正在收工拆布景,夕阳照在他们身上,何芳芳眼中一片金黄,她问老刘头,“我的基本功还行吗?”
“我从来不怀疑我看人的眼光。我想看的也不是你的基本功。”老刘头扶着栏杆上的石头,
“最喜欢哪个城市?最喜欢哪部电影?”
何芳芳又懵了,但还是回答,“城市还没有最喜欢的。电影……喜欢的挺多。”
“老何,你在抗拒什么?”老刘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何芳芳睁着一双大眼瞧着他,眼睛里是夕阳的金光。她听得懂,但她不知道如何承认。
老刘头继续,“我问你专业,你对答如流,可我问你感受,你不是给我否定答案,就是告诉我不确定的答案。”
何芳芳怔怔地看着夕阳,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老刘头仍旧从容开口,“老何,这些年,有没有交些朋友?”
她转过头,掩饰即将落下的眼泪。她已经很久很久未感受过有朋友的感觉了,如果李雯算,那么现在也不知道还算不算。或者说,李雯本来也并不真的了解她。
可是没人了解她,是不是她的错呢?她想不通,也不太敢想。今天走得很远,走了很久。她的身体很累,大脑里的绒毛细胞却异常活跃、兴奋,于是感情开始不受控,她想着想着就问出来,“也许没人了解我,是因为我从来不让人了解我。”
她的泪痕被夕阳染成了半透明的金色,老刘头露出欣慰的笑,“你荒废太久了。从你拿了那个大奖开始,你就走错了道。任何文字,都是为了描述人类的感情。我们不知疲倦地写啊写啊,难道是因为发明了新的情绪?那些悲欢离合,不是一直在重复吗?可是我们为什么还要再写呢?”
何芳芳听懂了,老刘头在骂她本末倒置,她回答,“因为就算写了这么久,好像还是诉说得不够多。”
“不是不够多,是不够深。因为感情总是比文字更深。”这是今天,老刘头第一次说她答错了。
她在台阶上坐下,“对呀,老刘,你说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何文谦就不懂呢?”她的声音已经哽咽,“他给我的遗言,就是一封信,他是一个相信文字比感情更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