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倩走得很快,低着头,不知道往哪里去。刘白跟在她后头半步距离,他腿长,走得还算从容。天色瑰丽起来,晚霞遍野。
曾倩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感到荒唐,努力了这么久,走了好远的路,跋山涉水翻山越岭终于来到庄严的门前,可这扇门后,竟然藏着的不是宝箱,不是锦囊妙计,而是一个不中用的杜华年。
刘白看她越走越急,闷声不吭的,但已经满头大汗,脸色潮红,嘴唇却又干又白。他上前一步拽住她,迫使她停下,“小倩!”曾倩这才回过神来,气喘吁吁望着他,半晌,“哇”一声哭出来。
两人已不知不觉来到了河边,几棵大树枝丫低垂,就要倒伏在水面上,不远处是一座桥,桥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曾倩捂着脸缓缓蹲下,低声呜咽,泪水从下巴上滴下来。刘白想上前抱着她,但犹豫了,只是蹲下身,伸出手去拍着她后背。哭了一会儿,曾倩心头爽快了许多,抹把脸,也蹲累了,干脆往后一坐,看着粼粼的河水,想起那首诗: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刘白也在她旁边坐下,曾倩兀自开口,“我知道雯姐不打算再管了。我也能明白她。你知道吗?这感觉真的很糟糕,就好像我剧本已经写了几十页,前两幕都写完了,我铺垫了这么久!这么多!可她……可再翻一页,本来应该是向死而生的高潮,可结果她给我来了个结局,而且是一句话就完了!一句她都知道……就没了?就没了?!我那些伏笔、渲染……气氛推得那么高……她‘嘣’一下,把气氛戳破了,漏了一地……我感觉我白写了,刘白,你懂吗?那都是我的心血啊!”她语无伦次,越说越激动,望着刘白,眼睛红彤彤的,又要哭了。
刘白看得心里一阵阵酸疼,下意识就说:“我觉得没这么简单,她不像一个轻易放弃的人。”
曾倩眼中一亮,她仔细看着刘白,判断他不像说谎安慰她,才努力平复下来,开口絮叨,“对,对对!不可能的。她不是这样的人,她不是,我妈说过的,她不是……我妈还说了什么?我得想想,快点想想……”
刘白看着她酡红的脸,刘海已经汗湿,耷拉在额头,眼珠子转来转去,像某种处在焦虑中的小动物,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绝望处一定要有转机,这是她教我的,故事就得这么写,因为人生就是这么写的。”曾倩自言自语,“故人!出现了故人,那就是转折点,我要知道沈董到底是谁!”
看她越想越偏,刘白拉住她手,“我觉得她知道沈董是谁,你刚才提的时候,我看见她眼露凶光。”
曾倩看向他,眼中的难以置信底下,藏着凶猛的渴望。
刘白继续说:“我觉得你现在的重心应该放在何芳芳身上。她既然教了你这么多,那有没有告诉你,一个角色,她想要的东西正在被毁灭,可她却无动于衷,是为什么?”
曾倩醍醐灌顶,看着刘白的眼神都变了,下意识接了一句,“是因为她内心正在经历百倍千倍的痛苦折磨,自身难保,无暇他顾!”
曾倩看刘白的神色就像见了鬼,“你怎么知道的?这是她跟我说的原话,你怎么会知道?”
刘白叹口气,“我爸教我的。”
“你爸是谁?”这个答案无疑更惊悚了。
刘白顿了顿,“总有机会告诉你的,你跟我去吃饭吧。”
曾倩还懵着,就被拉走了。
今天一天都是武戏,何芳芳一大早就带着猫猫去了剧组,那会子天才蒙蒙亮。可就在猫猫揉着惺忪睡眼走在她脚边时,晨雾里出现了曾倩的身影,她就坐在昨天那个大木头箱子上,吃着包子。猫猫见到了她——手上的包子,兴奋地醒过来,摇头摆尾跑过去,扒拉她的裤管。
何芳芳扫了一眼四周,没看见刘白。她走上前,问她,“你怎么没回去?”
“回去?回去干嘛?看着工作室被人撬了?”
“你留在这里,它就会安然无恙?”
“我是跟着你来到工作室的,无论如何,现在我也还得跟着你。”
何芳芳打开一旁的木箱子,从里头抱出一个白布大包袱,放在地上,动手去打开绳结,“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那不是你说了算的。”曾倩跳下木箱,三两口吃完包子,蹲下来要帮忙。猫猫看着她一点没剩给她吃,瞪她一眼,发出抱怨的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