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料到会是这般光景,祁玉安缓缓垂眸,语声低哑:“墨沉霄,我……撑不住了。”
无怒无求,只一句平淡无波的话。
他深知,越是沉静,反倒越能撞开这少年戾气裹藏的那点软处。
果然,少年目光由冷硬转作错愕,张着的嘴顿了顿,似将到嘴边的嘲讽又咽了回去。
祁玉安又放轻了声息:“让我看看他们都还安好……我方能知晓,忍下这些还有盼头。”
那人用淬冰的目光剐着他,然冰层之下,分明涌动着慌乱。
片刻对峙,竟长得如隔半世。少年喉结滚了滚,终是移开眼:“我答应你。但若是看了之后仍摆着这副死相,休怪我不留情面。”
而祁玉安这副“死相”,也是做给玄烬看的——魔神既不愿他死,便也应了他“见故人一面”的请求。
时隔一月,祁玉安终是再度踏出斩魂崖。
他果然见到了大徒弟林砚雪,却是在魔宫深处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
少年盘膝坐于寒石之上,双目紧闭,似在闭目调息。身上白衣蒙尘,被一层泛着乌光的符文死死缚住,整个人僵滞如弃置的石像,仿佛下一刻便要融进这同样冰冷的石地。
祁玉安不由忆起当年于雪地中拾得林砚雪的光景。
没膝寒雪覆了摇篮边缘,其中婴孩却不哭不闹,恍若一松手便会重又融回那片茫茫雪原。
心口一阵抽痛,他上前欲将那缕微弱生气拉回人间,手腕却被猛地攥住:“我只是许你看一眼,若敢妄动,休怪我即刻毁了他。”
此时绝非激怒墨沉霄之时,祁玉安只得转身出了牢房。
长廊之上,他言语嘶哑:“宗门其他人呢?你囚于何处?”
“我可没动你的宗门,是林砚雪不知死活自寻上门的。”
祁玉安心头又沉了几分。林砚雪最是恭顺,他曾教他以宗门为重,那孩子便真将“大局”刻入骨子,从不敢有半分任性。而今竟为了自己,硬闯这噬人的魔宫。
“将簪子还他,放他离去吧。反正以你的修为,清徽宗那些屏障拦不住你,砚雪身在何处,于你而言并无二致。”
“你都说何处都一样,那留在此地亦无不可。他天生五感迟钝,困于这地牢也觉不出什么苦楚。”
心中失望又添几分。这人分明与林砚雪一同长大,性子怎的如此凉薄乖戾。
强压下翻涌的心绪,祁玉安抬眼,直勾勾盯住眼前人:“你放了他,我助你在你父亲跟前站稳脚跟。”
那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一个经脉尽断的废人……”
祁玉安冷声截断:
“若不是觉我对你有用,你大可将砚雪带往斩魂崖,何苦费力将我带出?不就是想避开你父亲,从我这里套取其中隐秘么?”
那人嘲讽的嘴角一点点收敛,眼神愈发阴沉:
“若是为了林砚雪说这般话欺瞒我,你可知后果??”
“放心,我还不至于蠢到那般境地。。”
“既如此……”墨沉霄的目光似要从他眼底剜出真相,“那你先答我,那人留于下界,是不是只为了我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