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默了两秒,没忍心告诉俏俏,不是余笙带坏了他,而是他带坏了余笙。他教会余笙如何吐出漂亮的烟圈,带余笙玩重机车。
陆骁也曾荒唐过,他的叛逆期猛烈且短暂,仿佛一夜之间就生出了满身反骨,脸上的表情异常淡漠,傲得谁都不放在眼里。他沉迷在摇滚乐和弯道漂移带来的**与速度中,和那些整日被媒体跟拍的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声色犬马。有一次改装的刹车出了问题,他从盘山路上摔了下去,兰博基尼变成一堆废铁,折断的肋骨戳在肺叶上,喘气都疼。
他躺在病**打电话给陆然何,陆然何只是淡淡地提醒了一句“不许被媒体拍到”,然后径自挂断电话,好像儿子的生死远不及所谓的家族颜面来得重要。
陆骁握着电话沉默半晌,自嘲地笑了笑,眼睛里的光芒寸寸寂灭。
他所有的期待与叛逆都结束在那一刻。
86)
别墅里暖气开得很足,俏俏一踏进玄关就打了两个喷嚏。
陆骁脱了外套扔在沙发上,笑道:“随便坐,我一个人住,没那么多讲究,钟点工每两天来打扫一次卫生。冰箱里没什么现成的饮料,我煮杯奶茶给你喝吧,你稍等一下。”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里头放着崭新的厨具。陆骁拉开冰箱找食材,俏俏跟在他身后探头探脑,道:“陆骁,你很少在家里开火吧?厨房干净得都可以当作样板间了。”
“我平时大多数时间在学校,”陆骁把食材依序摆在料理台上,“偶尔回来,最多煮个速冻饺子什么的,还有速冻包子和锅贴,不过,味道不怎么样。”
俏俏莫名地想起余笙讲过的那个故事,突然好心疼他。
跑神的工夫,陆骁已经拎起牛奶准备往锅里倒,俏俏连忙拦了一下,道:“你是打算做焦糖奶茶吧,糖还没有熬,怎么能先倒奶。”
陆骁愣了愣,有点茫然:“那我先熬糖?那个,糖……要怎么熬?”
俏俏无奈地看着他:“别告诉我你从来没煮过奶茶?”
陆骁摸摸鼻子:“嗯,在网上看过教程,感觉挺容易的。”
俏俏忍不住怼他一句:“给你几页家常菜谱,你是不是就敢去应聘国宴主厨?”说完,甚是豪气地一挥手,“让开让开,让‘余派美食掌门’给你露一手。”
俏俏身上穿着中长款的白色毛衣,非常不耐脏,陆骁从柜子里找到一个钟点工留下的围裙。围裙是背心式的,腰后和颈后都有绳子,俏俏转转眼珠,故意张开手臂让陆骁帮她系好。陆骁眼睛里有隐约的笑意,手自俏俏身后绕过去,如同拥抱。
熟悉的薄荷香扑面而来,俏俏耳尖微红,抿着嘴唇甜甜偷笑。
翻找茶包时意外地发现半袋烧仙草粉,没受潮也没过期,俏俏指挥着陆骁用万能量杯量出四百毫升的水,放进奶锅里煮开,然后把烧仙草粉倒进去搅匀,冷却后就变成了弹滑的仙草冻。
陆骁几乎不吃甜食,甚是新奇地伸手戳了一下,Q弹的仙草冻在盘子里颤颤巍巍地抖啊抖。俏俏一巴掌拍在他的手上,绷着张小脸严肃道:“请注意食品卫生,学神同志!”
陆骁顺势在俏俏圆鼓鼓的脸颊上捏了一把:“做人不要太嚣张啊,学渣同志!”
弄好了仙草冻,接下来是熬糖。
砂糖在高温下迅速融化,变成姜黄色的糖稀,清甜的味道一点点溢出来,咕嘟嘟的泡沫由大变小。俏俏拆了一大盒牛奶倒进锅里,几星奶沫混合着糖稀飞溅出来,陆骁迅速伸手替俏俏挡了一下,在手背上留下几个圆圆的小红点。
别说,还真挺疼的。
俏俏惊叫一声,连忙扔了奶盒抓住他的手放在冷水下冲着,心疼地喋喋不休:“都烫红了!很疼吧?你怎么那么笨啊,哪有用手去接热油的,常识都就饭吃了!你是冒牌学神吧,笨死了笨死了!”
冷水冲了半天,烫红的痕迹还在,俏俏心疼得不行,嘟着嘴巴一个劲儿地吹气。忙活了半天,猛然发现陆骁一直都没作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俏俏连忙讪讪地放开手,低声道:“对不起啊,我没把握好分寸,是不是有点唐突了?我……”
陆骁笑着摇了摇头,指尖拂过俏俏紧皱的眉心,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叹息。他道:“不用跟我道歉,我也没有生气,只是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心疼过了,一时有点转不过神。”
小时候,他还住在陆家大宅里时,不小心割伤了手,伤口很深。他捂着血淋淋的手掌去找陆然何,陆然何正准备召开视频会议,只叮嘱了一句“不要弄脏地毯”,便再未过问。
十指连心,晚上他疼得睡不着,跑到花园里去看星星。陆然何的卧室窗户正对着花园里的小秋千,他在秋千上坐了一夜,连一个给他披件衣服的人都没有。
他被冷落得太久了,冷眼旁观,惯于克制,如同在寒境之中徒步求生的旅人,早就忘记了有人疼是什么滋味。
俏俏握住陆骁的手,眼睛里含着湖水似的光,道:“那都是从前了,以后有我对你好。我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菜,会画画,会讲故事,也会努力学习,考上很好的学校,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
陆骁伸出手去揽住了俏俏,用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声道:“让我抱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真是一个神奇的时刻,陆骁模糊地想,他不再是孤独的,有人将他的喜怒挂在心上,愿意为了他而努力。
有人在心疼他,给了他最纯挚的感情。
以前在课本上看到“美好”两个字,总觉得空洞。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什么可美好的。这一刻,他终于明白,美好的不是世界而是心境,当你被温柔相待时,那么一切就都是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