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宵对上云岫那双清冷的,带着点淡淡讥诮的眼神。他心里一急,生怕他又误会了什么,连忙开口。
“徐福云,你……你怎么净打人一个猝不及防?这个问题我真没想过,那……那要是真不能生,就不能生呗,还能怎么办?”
他说得理所当然。
云岫:“王爷说得倒是轻松,可皇家子嗣,事关传承。陛下那里,朝臣那里,甚至母后那里……若是问起你来,你又当如何交代?”
“你……”他迟疑着,“你是不是……从小身体就有什么隐疾,或者……大夫说过什么?你告诉我,没关系,你说出来,不能生就不能生呗。”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大不了……大不了我对外就说,是我不能生,是我陈青宵有问题!这总行了吧?”
云岫:“…………”
云岫活了几百年,见惯了人心诡谲、世事无常,也从未料到陈青宵会给出这样一个回答。
不是纳妾,不是另寻他法,而是……自己把责任揽过去?
陈青宵见云岫沉默,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拉他的手,又怕他甩开,最后只是虚虚地碰了碰她的袖口,声音低了下来,带着点抱怨,又带着一种拿她没办法的纵容。
“徐福云,我发现你这个人,就是不喜欢好好说话,心里有事,总藏着掖着,非要让别人猜。我要是猜准了你的心思,你就给我个好脸色。我要是猜不准,或者说得不中听,你就冷着脸,连理都不理我。”
云岫:“……我没有要你猜。”
“我知道你没有要。”陈青宵接过话,“可我乐意猜。”
“我乐意哄着你,猜着你,顺着你,这辈子,除非我死了,否则……”
他微微俯身,气息拂过他的脸颊,带着冬日雪后清冽又滚烫的热息。
“……你就别想摆脱我。”
云岫不自然地偏过头。
他像是忽然被廊外某处景致吸引了注意力,视线投向院中那株盛放的蜡梅。
寒风吹过,枝头积雪簌簌落下,露出底下鹅黄的花瓣,有一朵开得格外饱满,在残雪映衬下,犹如冰玉雕琢,幽幽地绽放在这片银装素裹的天地间,带着一种孤绝又坚韧的美。
心跳却有些不听使唤,一下,又一下,擂鼓般撞击着胸腔,云岫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
这个漫长的、让人嗜睡的冬,还没过去,寒风依旧凛冽。
然而,边关的烽火,便骤然烧破了京城的宁静与年节残留的慵懒。
北漠趁着陈国边关将士新年轮换、防备稍有松懈的当口,悍然发难,铁蹄踏破边境防线,大肆抢掠陈国边民,烧杀掳掠。
消息伴随着染血的烽烟和快马加鞭的八百里急报,一路送到了京城。
朝堂震动。
陈国皇帝震怒不已,当廷摔了奏折,厉声呵斥。
北漠此举,无异于狠狠扇了陈国一记耳光,更是经历了夜宴刺杀、内部尚在清查的陈国,简直就是挑衅和试探。
御前紧急连夜召臣子进宫。
主战之声压倒一切。
靖亲王陈青宵,自然成了领兵出征的不二人选。与他同行的,还有梁松清,此番被任命为监军,一同前往。
旨意下达得极快。
陈青宵从宫中回来时,他径直回到正院,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沉凝。
云岫正坐在暖阁里,手里拿着一卷书,却半天没翻动一页。见他进来,抬起眼。
陈青宵走到他面前:“旨意下来了,后日一早,就要拔营出发,前往北境。”
“我走之后,你在京城又没有娘家人,你在家……若有什么事,自己拿不定主意的,就直接进宫找父皇,或者……去找二皇嫂灵羽,她为人爽利,心肠不坏,以前与我也有几分交情,会照应你的。”
云岫放下手中的书卷:“我帮你收拾行装。”
陈青宵握住他的手腕,轻轻一带,将云岫拉进怀里,然后手臂收紧,低下头,下巴轻轻抵着他光洁的额头,闭上了眼睛。
暖阁里只点了几盏烛灯,光线昏黄柔和,将他们相拥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