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紧手臂,将下巴抵在云岫柔软的发顶,闭上眼,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窗外的天光透过厚重的帘幔,只漏进一丝极淡的灰白。两人相拥而眠的身影,投在床帏之上,忽视那锁链,仿佛也是一对真正的,亲密无间的爱侣。
据说,靖王陈青宵新纳了个男妾。
消息不知怎么传出去的,那间原本用来堆杂物的偏僻院落,忽然被严加看守起来,还时不时有些非女子用的,质地精良的衣物和用品被送进去。
陈青宵又没想过遮掩。
总之,这桩在时下看来颇为离经叛道的事,在京城激起了虽不敢明面议论,私下却窃窃不休的涟漪。
梁松清听说了这事儿,他如今是驸马,又交了大部分兵权,日子过得比从前清闲,消息反倒更灵通些。
他找了个机会,把陈青宵约出来喝酒,酒过三巡,才装作不经意地开口:“你……纳妾了?还是个男的?纳的谁啊?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着?你府里什么时候藏着这么个人?”
陈青宵正把玩着手里的白玉酒杯,闻言,眼皮都没抬:“那个云记老板,记得吗?皇姐大婚时,送了盒香料那个。”
“云记老板?!”梁松清差点被一口酒呛到,瞪圆了眼睛,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一个不留神儿,你就把人家给给纳了?!”
他上下打量着陈青宵:“你……禽兽吧你!”
陈青宵听了这话,非但没恼:“你说对了,我以前还真不觉得自己是,现在嘛……”
他咂摸了一下嘴,像是在回味什么:“现在觉得,当个禽兽,真好,省心又痛快。”
梁松清被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噎得不轻。他挠了挠头,试图理解好友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口味转变:“你什么时候又喜欢男人了?以前也没见你有这苗头啊?徐氏去后,给你送美人的也不是没有,你不都打发了?”
“问得好,其实,我也挺想问的。”
他像是在问梁松清,又像是在问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那个骗子?那个连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把他耍得团团转的人?可除了那人,他看谁都觉得索然无味,心里那股邪火和空虚,好像只有把那个人死死攥在手里,看着他,碰着他,才能稍微平息那么一点点。
梁松清看他这神情,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脸色变得有些古怪,甚至带上了点鄙夷:“你该不会就是觉得那个云记老板,跟王妃长得有点像吧?”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语气里的不赞同更重了:“不是,青宵,你这也太禽兽了!徐氏才去了多久?你就找个替身?还是强娶豪夺来的男替身?你这跟话本里那些强抢民女,无法无天的恶霸有什么区别?”
“别来管我。”陈青宵,“你如今跟我皇姐成了亲,过好自己的日子,守着你的公主府,当你的逍遥驸马就行了,少管别人的闲事儿。”
梁松清有些恼了:“我这是管闲事儿吗?我这是怕你走岔了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那个云老板,人家愿意吗?你就这么把人弄进府里?这不是强取豪夺是什么?”
“愿意?”陈青宵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嘴角恶劣地向上勾起,“怎么不愿意?爷天天宠幸他,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话说得露骨又下流,梁松清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他看着陈青宵那张写满了我就是要这么干你能奈我何的脸。
梁松清指着陈青宵骂:“你真是个禽兽,无可救药!我让你姐来治你!看她管不管得了你这混账!”
陈青宵带着不甚愉快的心情回到王府。
他没去前院书房,也没回自己寝殿,就拐向了王府花园深处那方小小的池塘。池水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几尾肥硕的锦鲤懒洋洋地游动着。
云岫穿着一身素色的宽大袍子,头发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苍白的脸颊旁。
他正斜斜地倚在池塘边的亭子栏杆上,手里捏着鱼食,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水里抛洒。动作随意而慵懒,仿佛只是个来此散心的闲人,而不是一个身份尴尬的囚徒。
阳光勾勒出他清瘦修长的侧影,和那截撑着栏杆的,露出袖口一截的,同样白皙的手腕。
陈青宵停在几步开外,他看着云岫喂鱼的背影,心想这人自在着呢,一副置身事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他懒得再去质问他,关着他,不过是些治标不治本的手段。
前几天,他派了人去把城里那家云记香铺给围了,里里外外搜了一遍。
铺子里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却从后院不起眼的厢房里,揪出来一个约莫七八岁,脸蛋圆圆,眼睛大大的小男孩。
那孩子被带回来时,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
陈青宵当时看着那孩子,酸里酸气地问云岫:“这该不会是你跟哪个女人生的私生子吧?藏得倒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