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诸伏景光的噩梦
诸伏景光躺在宿舍的床上,眉头紧锁,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浸湿了深蓝色的发梢。他的呼吸急促而不稳,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永远定格在他童年记忆最深处,如同永不愈合的伤口,反复撕裂的夜晚。
视角是低矮的。
透过衣柜百叶门狭窄的缝隙,他看到的是成年人腿部的世界。熟悉的家居环境在孩童的眼中显得格外高大幽深,阴影幢幢。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糕点香气,那是母亲刚刚烤好的,本该是一家人温馨享用的夜宵。但这香气很快被另一种更浓烈、更令人作呕的铁锈味覆盖、吞噬。
——是血的味道。
他听见了。
听见了母亲温柔的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老公……”
听见了父亲震惊而又疑惑的呵斥:“你……为什么?”
听见了一个陌生的、扭曲的、仿佛带着恶意笑容的男声,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他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语调中的残忍和戏谑,缠绕着他的耳膜。
然后,是混乱的声响。
重物倒地的闷响。
瓷器碎裂的刺耳声音。
还有那不断重复的诡异歌声“没事了呦??,出来吧??~”
一下,又一下。
视野的缝隙里,有暗红色的液体飞溅开来,像泼墨一样,染红了浅色的地板,也染红了他透过缝隙所能看到的一小块世界。
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血腥味在自己口腔里弥漫开。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挂满父母衣物的衣柜深处,冰冷的水滴不断从脸上滑落,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他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无助地看着这场发生在自己家中单方面的屠杀。
一次,又一次。
诸伏景光想尖叫,想冲出去,想用自己微弱的力量保护父母。
——但他做不到。
衣柜的门仿佛有千钧重,无论诸伏景光在内心如何挣扎,那扇薄薄的门板,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将他与外面的惨剧彻底隔绝。他只能看着,看着那片暗红不断扩大,听着那令人绝望的声音持续不断。
“住手……住手啊!”
“爸爸!妈妈!”
他在心里疯狂地呐喊,但现实中,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呜咽从喉间溢出。
就在这片混乱与血腥中,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客厅餐桌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一个高脚杯。
一个在凶手手臂上的高脚杯。
那个倒悬的高脚杯,像是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坐标,深深地烙印在了他年幼的视网膜上,成为了这场噩梦中最清晰的意象。
为什么,为什么我动不了。
我已经,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是警察……未来的警察啊。
梦境中,诸伏景光的意识还在挣扎,他感到自己的力量,感到在警校锻炼出的体魄,但这一切在梦境的法则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依然被禁锢在幼小的躯壳里,禁锢在那个狭窄、黑暗的衣柜中,徒劳地试图推开那扇象征着无力与恐惧的门。
“推开啊……快推开啊!”他在梦中无声地嘶吼,脸上的肌肉因极度的痛苦和挣扎而扭曲:“快去阻止他——!”
但柜门,纹丝不动。
只有那个倒悬的高脚杯,依旧清晰地悬在他的视野里,冰冷地见证着一切,仿佛在嘲笑着他的弱小,宣告着过去的不可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