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坊的百姓发觉,四皇子府这几日安静得有些邪门。往常不是隔三岔五地净街清道豪奴呼喝,便是府内戏班锣鼓喧天,‘咿咿呀呀’唱个不休,搅得邻里不宁。
这般吵扰,也不是没人去告过状,可那些父母官一听是状告当朝四皇子,忙不迭地割袍断义,将手一拱:“此非本官职责所在,还是另寻衙司罢!”
因此四皇子府突然静谧下来,街坊倒是不习惯了,纷纷猜想,四殿下这是怎么了?
也没怎么,就是自打噩梦以来,四殿下在榻上瘫了三日。
现下也躺在榻上,青丝散乱地铺了半枕,脸蛋苍白似一釉薄瓷。之前陈最因忧虑三条狗反常之举清瘦半圈,近日因着噩梦又瘦半圈。四殿下五官秾丽,丰腴时美得浓墨重彩,清瘦一圈后骨相毕现,像陈年徽墨彻底泼洒,将整个人晕染得惊心动魄,也因此,他眸底那点惊惧与恨意,磨得愈发尖锐。
梦是解了,不如不解。
住持大师给了陈最一张笺,笺上所写:梁帝弑君夺位,血债血还。下一位新帝御极,便如献祭。即位不出半日,必会心脉枯竭,暴毙于龙椅之上。
陈最原是不信,可梦中诸多细节与现世对上,这才不得不信。
在全然相信后,陈最即刻差了心腹前往宝佛寺,替他向住持带去三问。
一问:断绝父子关系,再认作义父,可否破除诅咒。
二问:诅咒既然注重顺序,陈峯乃是皇长子,可否和巨蛇商量商量,让巨蛇直接带走老大。
三问:老大不行的话,老二老三可以吗?
住持没回他,住持圆寂了。
在榻上缠绵的这几日,陈最将帐顶花纹看腻,让人更换了两幅图案,同时他也思索良多。
陈峯的反常初始于六月以前,之后陈桁和陈鄞也陆陆续续显出异样。此时想来,他与三狗票数持平,大抵并非他一人之功。
“来,咳咳咳!”陈最又惊又恨,唤来肴洐后,他急急问,“章樊他们三人票改得如何了?”
他口中的三人便是工部侍郎章樊,鸿胪寺少卿宋从,还有个京营指挥使冯其英。
这三人都是陈最一党,素日里跟着他为非作歹。储君票选,三人自是忠心耿耿地投了他。
但现在票选的不是储君,而是你一票我一票投出来平息诅咒的祭品。
陈最自觉自己不适合当祭品,还是让那三条狗去顶吧。
于是早前勒令章樊三人改票,为三条狗登基大业添砖加瓦。
“回殿下。”肴洐躬身俯首,“方才三位大人遣人回话,说即刻入宫处置改票事宜,请殿下宽心养病,三位大人必不负殿下所托。”
这话听着顺耳,陈最心下一松,疲惫和病气重新漫上。
他想歇息又怕做梦,对肴洐道:“你守在这儿,没本皇子命令,半步不准离!”
肴洐喉结微滚,没抬眼:“属下遵命。”
风雪接连不断,宫城上覆着厚重一层白。
章樊和宋从二人缩着脖子面面相觑。
僵了半晌,宋从开口:“票经六部九卿核过,又加盖陛下御印,章兄,这票……怎么改?”
章樊愁眉苦脸:“你问我,我问谁去?”
宋从咬牙骂道:“冯其英那厮倒是机灵,借口巡防躲得没影了,把咱俩晾在这儿!”
又嘟囔道:“好端端的,殿下怎么突然要改票?这不是把咱们往火坑里推吗?”
章樊唉声叹气,没接话。
他哪知道陈最的心思。
宋从搓着僵动的手:“要不,咱们给殿下回话,就说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