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寄居府中的孤女,正手持一柄显然过重的旧木刀,在月下一次次挥出笨拙的弧度。
她的姿态全然不得要领——重心不稳,手腕僵硬,呼吸与发力全然脱节。每一次挥刀都带着勉力的颤抖,仿佛下一瞬便会脱力倒地。
严胜静静看着,神色未动。
十次,二十次,五十次。
那个身影摇晃得愈发厉害,喘息声在寂静的夜中清晰可闻,有好几次几乎要踉跄跌倒。可她的手始终紧握着刀柄,眼神在月色中亮得惊人。
当时玖第一百次举刀,因力竭而使刀身失控下坠,眼看就要伤及自身时——
“且慢。”
清冽的嗓音自廊下传来,平稳如深潭。
时玖一惊,慌忙转身。只见继国严胜自阴影中缓步走出,月光落在他肩头,勾勒出挺拔如竹的身姿。
“严胜少爷?”她平复着喘息,有些意外。
严胜没有解释,径直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手中木刀上。
“握法错了。”他的声音平静无波,“这般使力,只会伤及手腕。”
时玖眼睛一亮,立刻恭敬地双手奉上木刀:“请教我。”
严胜静默一瞬,接过了刀。
那柄在她手中沉重无比的木刀,到他掌中却显得轻巧合宜。
“看仔细。”
他单手执刀,身形微侧,只是一个简练的起势——木刀便如流水般划破夜色,带起一道干净利落的弧线。刀尖停驻时,稳如磐石。
时玖屏息看着,眼中满是赞叹:“好厉害……”
“只是基础。”严胜收势,将刀递还给她,“力从地起,经腰腹而达于臂腕。刀是身的延伸,不当视作外物。”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静:“不过,女子本不必习此杀伐之术。继国府自有护卫,我身为继承人,守护府中众人是分内之责。”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带着这个时代贵族男子特有的担当。
时玖却轻轻摇头,认真望向他:“正因世道不安,我更希望至少能不成为累赘。若能略通防身之法,或许将来也能为府中尽一分力。”
月光下,她忽然伸出手,轻轻触了触他执刀的右手。
那只手上布满厚茧,新旧伤痕交错。
严胜指尖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却并未收回。
“这些都是……长年练剑留下的吗?”她轻声问。
“嗯。”他的回应很淡。
“辛苦了。”时玖的声音柔软下来,“身为继承人,一定很不容易。”
严胜静默片刻,目光掠过她真挚的眼眸。
“……若你真想学。”他终于开口,音色如常清冷,“我可抽空指点一二。但习剑非儿戏,须持之以恒。”
“我一定认真学。”时玖郑重应道。
一阵夜风拂过,她忽然想起什么,眼里泛起浅笑:“对了,前日送去的茶点,可还合口?”
严胜神色未变,只淡淡道:“尚可。”
“那便好。”时玖笑意更深了些,“下次若有新制的,再给少爷送来。”
话音落下,她忽然注意到严胜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犹豫。
“为何……”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以平缓的语调问,“你唤缘一总是直呼其名,对我却始终用敬称?”
时玖微怔,随即明白过来。她收起玩笑神色,认真看向他:“若你愿意——”
“严胜。”
她轻声唤出这个名字,如同念诵一句诗。